一路從新夏皇宮裏走出來，楚惜顏回到了驛館。
    驛館前倒是頗為熱鬧，人來人往，小聲說著話。
    楚惜顏掃了一眼，看到幾張熟悉的麵孔，有南唐的，也有北梁的。
    有人對她行禮，她隻點了一下頭，便進了驛館。
    此時驛館之中住了三夥人，北梁的使者，南唐的使者，以及天機閣的使者。
    天機閣的使者自然是楚惜顏，北梁來的人是尚未登基的蕭北景，南唐來的人卻是鄒君浩。
    楚惜顏回了自己的院子，換了一身素淨的衣服，從後門出去，進了南唐使者的院落。
    一般來講，地位最高的人會住在正房。楚惜顏一打眼望過去，便看到了最好的那一間屋子。
    正巧院子裏沒人，她就堂而皇之地走進去，叩響了房門。
    鄒君浩的聲音從裏麵響起來：“請進。”
    楚惜顏推了推門，發現門沒有鎖，索性直接推門進去了。
    屋子裏有水汽繚繞，鄒君浩穩穩地坐在香幾前，身前擺滿了茶具，看起來正打算泡茶。
    楚惜顏笑道：“我來得正巧？”
    鄒君浩淺眸微瀾：“看來是巧的。”
    楚惜顏反手把門帶上，然後在鄒君浩對麵坐下來：“還是說你專門在等我。”
    清澈的泉水入壺，鄒君浩一麵倒水，一麵溫聲答道：“我聽聞新夏帝召師姐進宮，猜測師姐出後來應該回來找我。”故而他既沒有鎖門，也沒有在院子裏留人。
    “你猜的對，”楚惜顏歎息一聲，眼巴巴地看著鄒君浩泡茶，忍住問他今天的茶是什麽的衝動。“你去見過她了嗎？”
    鄒君浩身上的動作有條不紊，最後把一切都打理幹淨，隻等壺中的茶水的時候，他才回答道：“到雁城的第一天，新夏帝便召見了我。”
    估計每一位使者，夏婉瑜都會親自召見一次。
    楚惜顏看著那一抹盤旋而上的水汽，忽而問道：“她是不是有哪裏不對？”
    鄒君浩沒有說話，隻是淺眸微微抬起，落到了楚惜顏的臉上。
    “她的情緒變化的太快了。”楚惜顏接著道，“我上次見到她，她還頗為隱忍，情緒收斂得極好。”
    “也許當了帝王之後，就覺得無需再忍了。”鄒君浩語氣淡淡，給出了一個合理卻又很難讓人信服的理由。
    “就算如此，也不會做出跟自己的性格大相徑庭的舉動。”更何況夏婉瑜開始談話和快要結束談話的時候都很鎮靜，聲音比之以往還要溫和許多。
    她的情緒過激，隻是忽然的變化而已。她自己可能沒有意識到，或者說有所意識，但是不能控製自己的舉動。
    鄒君浩不可置否：“她的真實性格，師姐你真的知道嗎？”
    楚惜顏：“……”她還真不知道。夏婉瑜的手段作風她知道一點，但要說夏婉瑜的真實性情，楚惜顏確是不知道的。
    夏婉瑜素來清冷，不喜言笑，但這種性格是自己養出來的。
    “也許師姐發現的情緒過激，也隻是她的真實性情罷了。”
    楚惜顏：“……”有些無法反駁。
    說話間，茶已經泡開了。鄒君浩動作悠遠緩慢地給楚惜顏倒了一杯茶，並直接推到了楚惜顏麵前。
    茶湯紅亮，如同紅寶石一般，一看就是上等的好茶。
    ——鄒君浩這裏又哪裏又不好的茶葉。
    楚惜顏握著茶杯，問道：“你是不是知道更多的東西。”
    鄒君浩道：“我和師姐知道的一樣多。”
    楚惜顏：“……”騙鬼嗎？知道的一樣多才怪了。
    鄒君浩一定知道一些事情，隻是現在不願意或者不方便對她說罷了。
    既然是如此，楚惜顏也就沒有再問了。
    楚惜顏安安靜靜地喝下了鄒君浩的茶水，把最近的瑣事說給他聽。
    鄒君浩耐心地聽著，沒有一絲厭煩不耐的意思，隻是倒了最後，他忽然問道：“師姐之前是不是受傷了？”
    楚惜顏訕訕地摸了摸鼻子，道：“何止受傷，技不如人差點被殺了。”
    鄒君浩正在倒茶，聞言手似乎有些不穩，竟然灑出了些茶水來。
    楚惜顏看得清楚，連忙道：“我說的誇張了，其實並沒有什麽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
    師姐不是誇張的人，鄒君浩清楚。她說她差點喪命，那必然隻重不輕。
    鄒君浩看著香幾上灑落的茶水，一時恍惚起來。他好一會兒才問道：“是紀商歌？”
    “是他。”
    “能傷到師姐的人，也就隻有他了。”鄒君浩道，“師姐這些日子一直在往新夏插人，也是為了他嗎？”
    楚惜顏豎起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玩笑道：“我可不喜歡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的感覺。”
    “既然如此，希望是萬全之策。如若不然，”鄒君浩認真地望著楚惜顏，淺眸之中晦暗莫測。“還請師姐把我帶上。”
    楚惜顏道：“我叫了幫手的，放心我不會再一個人去的。”
    鄒君浩顯然不太放心，又囑咐道：“多帶些暗衛。”
    他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夠放心：“還是我去吧……”
    楚惜顏抬手按住他，聲調微揚：“停！”
    鄒君浩看著她，微微側了側頭：“嗯？”
    她師弟……有點可愛啊。楚惜顏的腦子裏冒出這樣一個不合時宜的想法。她隨即就拋開不合時宜的思緒，對鄒君浩道：“越是強敵，越要留一條後路出來。”
    “要是你我都折在裏麵，誰來管天機閣？”
    她笑了笑：“總不能讓顧語來接手吧，他才剛剛會背些詩文。”
    鄒君浩默然，他輕輕把手從楚惜顏的手下抽了出來，道：“我知。”
    楚惜顏鬆了口氣，他既然說“他知”，就說明他不會胡鬧。
    鄒君浩沉默著把茶具重新清洗了一遍，又拿出另一種茶葉，開始重新泡茶。
    楚惜顏看著他，他的神色沒有絲毫的變化，沉靜淡然，仿佛沒有任何事情能打破他的淡然。
    楚惜顏卻覺得他此刻的眼眸蒙上了一層灰霧，怎麽抹也抹不淨。
    鄒君浩重新泡好了茶，又倒了一杯給楚惜顏。
    他道：“以茶代酒，祝師姐……旗開得勝。”
    “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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