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惜顏從他手中接過上浮著水氣的茶，透過水霧看見此刻鄒君浩的麵容。他什麽都沒有做，隻是靜靜地看著她，清淺的眸色暗藏著濃鬱的情緒，像是悲傷，又不似悲傷。
    楚惜顏的唇輕輕沾在杯沿上，清冽的茶水順口而入，沁人心脾，隻是有些苦。
    她把茶杯放下，對鄒君浩盈盈一笑：“多謝師弟款待了。”
    鄒君浩搖搖頭，唇角微彎，也有了些笑意，隻是眼中的灰霧還是沒有散。
    楚惜顏起身，利落地出門而去。隻餘下一桌的未飲盡的茶，還有靜坐在香幾後麵的人。
    鄒君浩垂眸，動作輕緩地收拾茶具。他似乎有些出神，竟然把餘下的一壺熱茶都倒盡了。直到手中的茶壺隻能倒出些水滴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
    鄒君浩蹙了蹙眉，把茶壺放下。
    就如楚惜顏說的那樣，他不能去。甚至於即便楚惜顏這一次是去赴死，他也不能去。天機閣必須要留下能主事的人。
    鄒君浩閉了閉眼，凡事有不可求，他一直都知道。
    可總會不甘。
    傍晚時分，寒鴉掠過天邊，留下幾聲淒涼的叫聲。院中的廂房裏走出來一個男人，他望了望楚惜顏離開的方向，猶豫了一下，轉身往正房走去。
    鄒君浩迎來了又一位客人，英俊的男子眉目間滿是冷峻之色，他在鄒君浩麵前坐定，先是客客氣氣地道了謝：“多謝先生幫忙，我才能離開楚京。”
    鄒君浩直白道：“我也希望你能來雁城，不必道謝。”
    此時香幾之上已經收拾得一幹二淨。鄒君浩歉意道：“樂央不在，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其實屋子裏還彌漫著茶香，但是宮離夜也知道鄒君浩性喜靜，不怎麽同人來往，整個人不食人間煙火一般。
    宮離夜根本就沒想過他會做給人泡茶，更不會在意他是否招待不周。事實上，在很多人眼中，鄒君浩本就該招待不周。
    “先生送我來雁城，是希望我做些什麽嗎？”宮離夜問道。
    鄒君浩溫聲道：“在下確實有所求。”他臉上有一點赧然，頓了頓才開口道：“於殿下來說，這請求可能過分了些。”
    宮離夜卻擺了擺手，道：“我早已不是皇子了，先生直呼我的姓名即可。在楚京時，族人多靠先生照拂，無論什麽要求，先生盡管開口。”
    “隻要能做到，我必竭盡全力。”他認真道。
    “雁城如今暗潮洶湧，師姐她可能會深赴險境，想請您照拂一二。”鄒君浩起身，極為鄭重地對宮離夜行了一禮。
    宮離夜微微怔住，然後才想起來側身，避開了鄒君浩這一禮。他把恩情都記得極清楚，自己的母族在楚京受了鄒君浩的許多照拂。不管鄒君浩是何目的，都是於他有恩的。
    若隻是這樣的請求，他理當出手才是。
    隻是……宮離夜疑惑道：“先生的師姐是……”
    鄒君浩道：“正是雲清公主楚惜顏。”
    ……
    三方來使都到達雁城之後，夏婉瑜在新夏皇宮之中舉辦了第一次宮宴，楚惜顏自然也在應邀之內。
    仔細算起來，她已經很久參加過宮宴了。自從她離開南唐之後，就再也沒有參加過宮宴了。
    臨近宮宴開始，楚惜顏才梳妝了一番，換上了一套華麗的冬裝。她其實還是喜歡素淨一點的顏色，但是今天，她得靠著華麗的裝扮壓場子。
    最後一件披風披上去，外麵有人輕輕叩門。司琴走進來，把一隻小紙條遞給了楚惜顏。
    楚惜顏低頭看了看，上麵的言語是要她小心宮宴，並沒有落款。她神色未變，不在意地將手中的紙條仍在一旁。
    “燒掉吧。”
    門被推開，清麗的少女披著白毛鑲邊的紅色披風自院子裏走出來。遠處是北梁的使者，也剛剛出門，一眾官員擁簇著蕭北景。蕭北景遙遙望見她，對她含笑點頭。
    楚惜顏坐了過去，道：“一起？”
    蕭北景當然求之不得，他直接拉過楚惜顏的手，道：“我還以為你要避嫌，不會跟我多言。”
    楚惜顏與他並肩而行，聞言道：“有什麽可避嫌的，誰不知道我和你的關係？”
    蕭北景失笑：“就是知道，才要避嫌吧？”
    楚惜顏道：“要是想要避嫌，我最開始就不會嫁到北梁。”
    “幸好我運氣不錯，才能讓你嫁到北梁。”蕭北景半真半假的感歎道。
    楚惜顏隨口玩笑道：“所以你要銘感五內，感恩戴德。”
    蕭北景平靜道：“幾日不見，夫人的臉皮怎麽好像厚上了許多？”
    楚惜顏：“……”她瞪了蕭北景一眼，想把人甩開卻沒能甩開。蕭北景笑著把她拉回來，哄了幾句。
    楚惜顏也不是真生氣，挑眉道：“少來。”兩人的手還依舊握著，甚至還站的更親近了一些。
    蕭北景低頭，看見她粉嫩的唇瓣微翹著，帶著清淺的笑意，眼底的暖意仿佛能一直蔓延到人心底。
    蕭北景頗為遺憾地想到，要不是因為在外麵，又有這麽多人在，他就親上去了。
    兩人一直同行到新夏皇宮才分開進入，結果到了宴席上，楚惜顏才發現夏婉瑜把天機閣和北梁的席位放的極近。她和蕭北景的位置更是近得不符禮製。
    楚惜顏：“……”她該謝謝夏婉瑜的貼心嗎？
    與以往不同，她做公主的時候，參加宮宴也隻是走個過場，不會有人去在意她做什麽，在不在場。但是現在身為外閣閣主，又是第一次露麵，楚惜顏的一舉一動都備受關注。
    從她落了座開始，雁城的官員就源源不斷地過來敬酒。楚惜顏雖然不喜歡這種宴席，但也應付自如，態度不卑不亢，讓新夏的官員對她有了幾分信服。
    隻是他們看楚惜顏的眼神都頗為怪異，隻要是有機會，他們就會上下打量一番楚惜顏，眼底流漏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楚惜顏鎮定如初，頂著這些目光，依舊笑得淡然。她知道他們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眼神，她雖有刻意展露過鋒芒，但變成傳聞之後，就鮮少有人相信。
    世人還是覺得雲清公主是個木訥的美人，依舊不敢相信她和天機閣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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