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軒沉思了片刻，試探著問楚惜顏：“您為什麽不親自去問主上呢？”蕭北景那邊他是不敢問的，也隻有楚惜顏這邊能問上一句了。
    老實說，燕軒也不知道蕭北景一天折騰個什麽勁兒。
    “累了，不想問。”楚惜顏道。蕭北景不是會賭氣的人，他一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麽，不會在一怒之下說出什麽不可挽回的話。
    所以那一日他說的所有的話都是認真的，他想逼她做選擇，天機閣和他，她隻能選一個。
    她選了天機閣，兩個人就沒什麽好談了。
    燕軒覺得還可以再努力一下：“主上他對您的感情很深。”
    楚惜顏一隻手托著下頷，目光放遠，聲音輕忽：“感情深不一定要在一起。相愛又不能相守的人太多了，不差我們這一對。”
    燕軒：“……”您能不要這麽悲觀嗎？
    原本楚惜顏和蕭北景沒鬧翻的時候，燕軒在心底對楚惜顏隻有敬佩，覺得自家主上娶回來的主母冰雪聰明，才智過人，出身尊貴又平易近人。
    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
    等到這時候燕軒才發現，你跟她站在同一陣營的時候覺得她沉著可靠，要是站在對立麵就會覺得她簡直是油鹽不進。
    楚惜顏不心軟，這事情就沒辦法挽回了。
    燕軒站在那兒，冥思苦想要怎麽說。
    楚惜顏的目光卻一直落在遠處，剛剛和燕軒說的話讓她想起了很多東西。她最開始是沒有那麽喜歡蕭北景的，甚至於兩個人剛剛大婚的時候，她都是抱著得過且過的想法。
    但相處的越久，她就越為兩個人的未來考慮。不過現在好了，她什麽都不用考慮了，也用不著權衡利弊為兩個人留退路。
    果然還是單身最好，楚惜顏麵無表情地想到。
    “天機閣和北梁早晚會對立。”燕軒問道，“您如果一開始就不打算幫助主上，為什麽要嫁到北梁？”
    “因為……”楚惜顏狹長漂亮的鳳眸深沉無光，情緒翻湧，“我也是個很自私的人。”
    也會想要貪戀不能長久的快樂。
    “傳說中東海有泉夢河，水至甘而清冽，然飲而不可止，唯一死可解。”楚惜顏緩聲道，“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笑了笑：“飲鴆止渴，無異於此。”
    燕軒啞然。
    楚惜顏若無其事地問他：“你過來的事，蕭北景知道嗎？”
    當然是不知道的，燕軒懇求道：“是屬下私下前來的，還請主母保密。”
    “行了，我知道了。”楚惜顏無奈道，“你別叫我主母了行不行？”
    燕軒恭敬地告退，心中道：當然不行。
    這時候燕軒應該在她那裏。蕭北景把玩著手中翠綠的鐲子，神思發散。鐲子碧水一樣的玉上鑲了一抹紅，正是“雲心出岫”。送出去的禮物又重新被送回到了他手上。
    她如果做了決定，可以把事情做到最絕的地步，絕不回頭。
    她會和燕軒說什麽呢？蕭北景大概能猜到一點兒，即便是再生氣，她也會冷靜地和燕軒對話。
    鐲子在桌子上打了個轉兒，蕭北景看著它往桌子下麵滾，一動都不動。直到鐲子馬上要掉到地麵上粉身碎骨的時候，他才伸手把鐲子按住。
    “不甘心啊……”他低聲喃喃道。
    他聽見外麵的腳步聲，目光仍落在鐲子上，聲音抬高：“燕軒。”
    剛剛從外麵回來的燕軒心中一驚，以為自己剛剛去了對麵被發現了，心虛地推開門，低頭道：“主上。”
    蕭北景沒看他，半靠在椅子上，雙目閉合：“把人放了吧。”
    燕軒一怔：“就這麽放了，您不去和主母說一說嗎？”
    “放了，送回去。”蕭北景重複道。楚惜顏現在應該不太想見到他。
    本來是天衣無縫的法子的，把事情嫁禍到紀商歌身上，然後把人殺掉，徹底挑起紀商歌和天機閣的爭鬥，再趁機把天機閣蠶食掉。
    楚惜顏不會知道是他做的，他也成功地除掉了天機閣，隻要在順勢留住楚惜顏就行了。她一向心軟，隻要他肯退讓，就可以讓她一輩子留在他身邊。
    因為擔心出了差錯，唯恐不可挽回，他才沒有在襲擊的時候直接把人殺掉，偏偏也是因此束手束腳，才讓自己受了傷。
    “真是荒唐。”蕭北景想，他就沒做過這麽荒唐的事。
    楚惜顏耐心地等到了傍晚，也沒等到蕭北景來找她。正當她打算自己過去找蕭北景的時候，書墨帶著一臉難以言喻地表情回來了。
    她斟酌了片刻，才道：“閣主，人放回來了。”
    “放回來了？”
    “毫發無損。”書墨道。
    楚惜顏靜了片刻，隨即冷笑了一聲：“捅完刀子再服個軟，他怎麽不上天呢？”
    書墨沒說話，等著她的命令。司琴一臉的擔心，也不知道她是擔心楚惜顏和蕭北景徹底鬧翻，還是擔心楚惜顏心軟。
    “人打散了，重新審查。”楚惜顏命令道，“再安排人滲透新夏，把風信匣的人利用起來，盡快去做。”即便是蕭北景把人放了回來，天機閣這麽久在新夏的布置也被毀得一幹二淨了。
    楚惜顏越想越生氣，冷靜道：“要不是情殺太難聽，我現在就過去給他一劍。”
    書墨、司琴：“……”
    不管怎麽說，人回來了還是了卻了楚惜顏一樁心事。她也沒必要去找蕭北景了，轉身回了屋子。
    月至天心。
    楚惜顏躺在床榻上，長劍放在觸手可及的位置上。她似乎睡得很沉，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淺淺的陰影。
    門被輕輕地推開，床上的人似乎沒有絲毫的察覺，依舊靜靜地沉睡著。
    有人從門外走進來，緩緩往床榻的方向走過來。
    蕭北景在正好能看清她麵容的位置站定，沒有再往前進一步。
    她不可能沒有醒。她隻是不想起來看見他而已。也許等他走得進了，她會直接抽出劍給他一劍，毫不手軟的那種。
    蕭北景索性便在桌子旁邊坐下，等楚惜顏耐心耗盡，再起來和他說話。
    結果這一等，等到了夜盡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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