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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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
    絕對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沒有光,沒有聲音,隻有足以碾碎精鋼的恐怖壓力和無處不在的、粘稠滑膩、帶著強烈腐蝕性與吞噬性的液體。這是吞海獸的體內,一個足以溶解、消化萬物的混沌熔爐。
    雲熹微感覺自己像一顆被投入熔岩的冰粒。護體的微弱靈力瞬間被侵蝕殆盡,那件清虛道長壓箱底的“寶袍”道袍發出哀鳴,裂痕急劇擴大,最終在刺耳的撕裂聲中化為飛灰!強橫無匹的腐蝕力量瞬間包裹了她的身體!
    “滋啦——!”
    劇烈的灼痛感伴隨著肉體被侵蝕的可怕聲響!皮膚、肌肉如同蠟油般融化!死亡的氣息濃鬱得如同實質!
    然而,就在這肉身即將崩潰的千鈞一發之際!
    “吼——!!!”
    她神魂深處那點被逼到絕境的混沌根須,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歇斯底裏的凶戾尖嘯!那是源自枯竭本源最深處的、對生存的極致渴望!是異變後那股掠奪本能在死亡威脅下的徹底爆發!
    無數道細微卻堅韌無比的灰黑色“根須”虛影,瞬間從她殘破的體表、甚至是從她正在融化的血肉骨骼中瘋狂刺出!它們不再是被動地吞噬靠近的邪穢能量,而是如同饑餓了億萬年的貪婪毒蛇,帶著玉石俱焚的瘋狂,主動地、狠狠地紮進了周圍粘稠的、蘊含著恐怖吞噬本源的組織和能量流中!
    嗤!嗤!嗤!
    如同燒紅的烙鐵刺入油脂!
    一股難以想象的、精純到極點卻也狂暴到極點的冰冷能量,順著那些“根須”瘋狂倒灌而入!這股能量之龐大、之暴戾,遠超之前吞噬的邪疫本源,甚至遠超戚珩渡入的龍氣!它如同決堤的滅世洪流,瞬間衝垮了雲熹微體內本就脆弱不堪的防線!
    “啊——!!!”
    無法形容的痛苦瞬間淹沒了她!身體仿佛被從內部撐爆、撕裂!每一個細胞都在哀嚎!意識如同狂風巨浪中的小舟,瞬間被拍得粉碎,隻剩下最原始的、源自混沌根須的吞噬本能!
    殺!吃!掠奪!活下去!
    她的身體在黑暗與粘稠中劇烈地抽搐、變形!皮膚下青黑色的血管如同虯龍般暴起、搏動!肌肉在破壞與重組中扭曲膨脹!原本清麗的麵容此刻因極致的痛苦和異變的力量而變得猙獰,眼瞳深處最後一絲屬於“雲熹微”的清明徹底消失,隻剩下兩點瘋狂旋轉的、如同吞海獸幽綠漩渦般的冰冷光芒!
    她不再是一個人。
    她是一顆在凶獸胃囊中生根發芽的、劇毒的混沌荊棘!
    她以自身殘破的軀殼為戰場,以新生的混沌根須為武器,與這上古凶獸最本源的吞噬之力,展開了最原始、最野蠻、也最慘烈的廝殺與掠奪!
    吞海獸那龐大的身軀在海中翻滾得更加瘋狂、更加痛苦!它那足以吞噬萬物的胃,此刻正被一個“異物”瘋狂地撕咬、汲取著最核心的生命本源!那是一種它從未體驗過的、源自更高層次“掠奪規則”的壓製與劇痛!它本能地調動起全身的吞噬之力,試圖將體內這個渺小卻致命的“毒瘤”徹底溶解、消化!
    然而,那“毒瘤”如同跗骨之蛆,不僅沒有被溶解,反而在它的“養分”滋養下,以恐怖的速度瘋狂生長、壯大!那些灰黑色的根須越來越粗壯,越來越堅韌,刺入它本源組織的深度越來越深,掠奪的速度越來越快!
    這是一場此消彼長的死亡競賽!
    要麽,吞海獸耗盡本源,徹底消化掉這株“荊棘”。
    要麽,這株“荊棘”吸幹吞海獸,完成自身的新生與蛻變!
    盛京,欽天監舊址地宮,九宮蘊靈陣核心。
    巨大的陣盤中心,那塊溫潤如玉的暗金石卵,此刻正劇烈地震動著!覆蓋整個盛京的巨大光罩明滅不定,發出低沉的嗡鳴!精純的地脈能量流變得紊亂、狂暴,甚至隱隱透出一絲…被汙染的陰冷感!
    “不好!”守護在陣眼旁的清虛道長臉色劇變,手中拂塵青光暴漲,死死壓向躁動的石卵,“地脈能量被劇烈幹擾!源頭…是東海方向!是熹丫頭!她在強行吞噬那凶獸本源,引發了天地能量的劇烈動蕩和…反噬汙染!”
    夙瑤的淨世蓮台清輝全力運轉,試圖淨化那絲侵入地脈的陰冷氣息,但效果甚微,她絕美的臉上滿是凝重與憂急:“那凶獸本源蘊含的混沌與吞噬之力太過龐大駁雜!熹兒強行吞噬,自身異變的力量失控,正在反向汙染她引導修複的地脈!必須穩住大陣,否則盛京地脈將再次受創,甚至…被她的力量同化汙染!”
    地宮的震動越來越劇烈,牆壁上開始出現細微的裂痕!
    “陛下!”夙瑤看向一直守在地宮入口、周身龍氣翻騰如沸的戚珩。他通過龍氣與大夏國運的緊密聯係,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受到東海傳來的那股狂暴、混亂、帶著雲熹微氣息卻又無比陌生的恐怖能量波動!那波動中充滿了痛苦、瘋狂和毀滅的氣息!
    戚珩雙目赤紅,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地。他能“聽”到雲熹微在無邊黑暗和劇痛中無聲的嘶吼,能“看”到她身體在異變能量衝擊下瀕臨崩潰的慘狀!那股源自靈魂伴侶的共鳴,讓他感同身受,痛徹心扉!
    “穩住大陣!”戚珩的聲音如同受傷野獸的低吼,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朕來…穩住她!”
    話音未落,他猛地一步踏入陣眼核心區域,無視了狂暴紊亂的地脈能量衝擊!玄色龍袍在狂亂的能量流中獵獵作響!他雙手結出一個古老而複雜的印訣,周身紫金龍氣不再內斂,而是如同燃燒的紫色烈焰般轟然爆發!
    “以吾之名,大夏國運,聽我號令!”
    “龍氣為引,社稷為憑,定鼎山河,護持吾愛!”
    昂——!!!
    一聲震徹九霄的威嚴龍吟,仿佛從大夏疆域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個臣民的信念中響起!無形的國運之力被戚珩以自身龍氣為引,強行匯聚!浩瀚磅礴的紫金氣運如同九天銀河倒灌,無視了空間的距離,循著那冥冥中的羈絆,瘋狂地湧向遙遠的東海,湧向那在凶獸體內掙紮的雲熹微!
    這股力量,堂皇、浩大、秩序井然,帶著億萬人族的信念與守護意誌!它並非直接對抗雲熹微體內狂暴的混沌之力,而是化作最堅韌的“錨”,死死地釘在她那即將徹底沉淪於吞噬本源的意識深處!
    如同在無邊黑暗的怒海中,點亮了一盞指引歸途的燈塔!
    ——
    黑暗、粘稠、劇痛、瘋狂…雲熹微的意識早已被混沌的殺戮與吞噬本能淹沒。
    她的身體在異變能量的衝刷下不斷崩解又重組,無數灰黑色的根須貪婪地掠奪著凶獸的本源,讓她這株“荊棘”愈發茁壯,卻也讓她離“人”的形態越來越遠。
    就在她的意識即將徹底消散,化為隻知道吞噬的混沌怪物時——
    嗡!!!
    一股浩瀚、溫暖、帶著無比熟悉氣息的磅礴力量,如同天外神光,撕裂了無邊的黑暗與混亂,狠狠地撞入了她的神魂深處!
    那是…戚珩的龍氣!
    不!不止是他的龍氣!
    那裏麵…有爺爺雲老國公鐵血不屈的意誌!有清虛道長跳腳怒罵中的擔憂!有玄霄堅定守護的信念!有夙瑤淨世蓮輝的溫柔!有鐵雲衛將士的怒吼!有盛京城內百萬黎民百姓,在九宮蘊靈陣庇護下,重獲生機後那份對安寧生活的渴望與感激!
    這股匯聚了國運、龍氣與眾生信念的力量,如同一道驚雷,在她混沌狂暴的意識海洋中炸響!
    “熹微…回來!”
    “丫頭!撐住!別被那破玩意兒吃了!”
    “小師叔!盛京等您!”
    “大小姐…回家…”
    無數熟悉的聲音,無數溫暖的意念,如同最堅韌的絲線,纏繞住她那即將沉淪的靈魂,將她從無邊的吞噬深淵中,一點點…艱難地…向上拉扯!
    “呃…啊…!”雲熹微殘破扭曲的身體猛地一僵!眼中那瘋狂旋轉的幽綠漩渦驟然停滯,一絲屬於“人”的、帶著極致痛苦和掙紮的清明,如同風中殘燭,微弱地、卻頑強地重新點亮!
    “戚…珩…”一個破碎的音節從她喉嚨裏擠出。
    就是這瞬間的清明!
    體內那狂暴肆虐的混沌根須本能地一滯!
    那點被國運龍氣護持住的、屬於“雲熹微”的核心意識,抓住了這轉瞬即逝的機會!她不再任由本能驅使,而是憑借著這微弱的自我意誌,開始瘋狂地、笨拙地…試圖去掌控!去引導!那體內洶湧澎湃、足以撕裂天地的混沌吞噬之力!
    “給我…停下!”她在靈魂深處發出無聲的怒吼,試圖將那瘋狂掠奪的根須收回!
    “方向…那邊!”她將意念強行灌注,引導著那些貪婪的根須,不再無差別地撕咬吞噬,而是集中力量,凶狠地刺向感應中吞海獸最核心、最精純的吞噬本源所在——那兩個幽綠色漩渦的能量源頭!
    目標:一擊致命!
    終結這場痛苦而危險的拉鋸!
    海麵之上。
    吞海獸的翻滾和嘶吼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龐大的身軀瘋狂抽搐、扭曲,攪動得怒蛟灣如同末日降臨!海水被染成了詭異的暗紅色,夾雜著內髒碎塊和狂暴的能量亂流!
    突然!
    吼嗷——!!!!
    一聲淒厲到極致、充滿了無盡痛苦、驚駭和絕望的恐怖尖嘯,從吞海獸那深淵巨口中爆發出來!這聲音穿透雲霄,震碎了方圓數十裏的雲層!
    緊接著,在無數雙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殘存水師將士、遠處島嶼上的漁民、以及剛剛從漩渦邊緣掙紮逃出生天、渾身是血的戚風和幾名影龍衛),那龐大如山嶽的吞海獸,身體猛地僵直!
    覆蓋著厚重鱗甲的頭顱上,那兩個幽綠色的、如同深淵漩渦般的“眼睛”,如同被戳破的氣泡般,猛地向內塌陷、湮滅!取而代之的,是兩道刺目的、帶著灰黑色荊棘虛影的詭異光芒,一閃而逝!
    轟隆隆——!!!
    吞海獸龐大的身軀,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和靈魂,失去了所有力量,從內部開始…寸寸崩解!
    先是堅硬的鱗甲無聲無息地化為齏粉,然後是龐大的血肉如同流沙般潰散,最後是支撐軀體的巨大骨骼,也在令人牙酸的斷裂聲中化為飛灰!整個過程快得不可思議,仿佛它億萬年來積累的恐怖存在,在這一刻被某種更高層次的力量從內部徹底瓦解、掠奪一空!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一種令人心悸的、萬物歸墟般的寂滅感。
    短短幾個呼吸間,那攪動東海、讓大夏水師損失慘重的上古凶獸吞海獸,便徹底消失在海麵上。隻留下一個巨大的、緩緩旋轉的能量漩渦,以及海麵上漂浮的、迅速被海水稀釋的暗紅汙跡。
    漩渦中心,狂暴的能量亂流如同暴風眼般肆虐。
    在亂流的核心,一個渺小的身影緩緩浮現。
    是雲熹微。
    她懸浮在漩渦中心,周身繚繞著尚未完全平息的灰黑色氣流,如同活物般纏繞、吞吐。那身素色勁裝早已化為襤褸布條,裸露的皮膚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如同瓷器裂痕般的青黑色紋路,有些地方深可見骨,卻又在灰黑色氣流的蠕動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愈合。她的臉色依舊蒼白,但不再是那種瀕死的灰敗,而是一種異樣的、帶著冰冷質感的瓷白。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
    那曾經清澈沉靜的眸子,此刻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眼瞳深處,兩點幽邃的光芒緩緩旋轉,如同微縮的混沌漩渦,冰冷、漠然,仿佛剛剛吞噬了一個世界,尚未從那種至高掠食者的狀態中完全脫離。偶爾,才有一絲屬於“人”的疲憊和茫然,如同水底的微光,一閃而逝。
    她微微低頭,看著自己布滿詭異紋路、指尖還繚繞著灰黑氣流的手掌。那氣流如同有生命般,貪婪地汲取著周圍海水中殘留的、屬於吞海獸的稀薄邪穢氣息。
    她嚐試著動了動手指,一股冰冷而充滿毀滅性的力量感在指尖凝聚。
    沒有喜悅,沒有後怕。
    隻有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冰冷的確認。
    她活下來了。
    以一種非人、甚至近乎妖魔的方式。
    金曦的光輝似乎徹底遠去。
    荊棘之路的盡頭,是新生?還是更深的、不可預知的混沌?
    她緩緩抬起頭,那雙幽邃冰冷的眸子,穿透混亂的海域,望向了盛京的方向。那裏,有一股溫暖而浩大的力量,如同燈塔,指引著她這艘在混沌中航行的孤舟。
    戚珩…爺爺…老頭子…我…回來了。
    帶著滿身的荊棘與吞噬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