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璆的指尖懸在碧玉光素盤上方三寸，青玉紋路突然泛起粼粼波光，像有人將銀河碾碎了撒在盤麵。沈瑜的雕刀映出他緊繃的下頜線，刀刃上跳動的量子光點，恰似他們第一次在長安地宮觸碰機關時濺起的火星。
    "準備好了？"沈瑜突然輕笑，祖傳雕刀在虛空劃出半道殘月。刀尖觸盤的刹那，整座玉樞宮震顫起來，穹頂墜落的星砂在他們發間凝成霜花。陸璆聽見自己骨骼發出玉磬般的清鳴，山字紋銅鏡從懷中浮起，鏡麵裂紋裏滲出暗金色血痕。
    共生儀式是場溫柔的謀殺。
    當他們的掌紋在鏡盤交匯處烙下契約，陸璆突然看清沈瑜瞳孔深處蟄伏的星雲。那些被《考工記》記載為"天人合一"的紋路，此刻正順著她血管遊走，將千年玉雕世家的血脈轉化成量子糾纏的密碼。宇宙深處傳來編鍾的轟鳴，他聽見每塊玉料在烈火中哭泣的往事——良渚先民鑿出第一塊琮王時的血，和闐玉工在昆侖雪崩中攥緊的碎玉，此刻都化作《星穹協奏曲》的音符。
    "你聽見了嗎？"沈瑜的聲音帶著玉振般的顫音，"第七個音階是曾侯乙編鍾的裂痕。"
    陸璆沒來得及回答。銅鏡迸發的強光中，他們看見銀河懸臂如垂落的玉璜，而"神徽紋"星團正以違反物理法則的軌跡旋轉。沈瑜的雕刀突然脫手，在虛空刻出《考工記·玉人》篇的篆文，每個筆畫都化作流淌的星砂，將他們的衣袍浸染成青金石的顏色。
    量子晶體星係在祖傳雕刀下誕生時，沈瑜聞到了血的味道。
    那不是星際塵埃的金屬腥氣，而是祖父臨終前咳在羊皮卷上的鏽色。她握刀的手背暴起淡青血管，刀刃卻執拗地沿著神徽紋路遊走。"陸璆，你看這星雲漩渦——"她突然噤聲，雕刀停在某個時空褶皺處，刀尖凝著粒琥珀色光點，"這裏藏著商周時期的玉魚，它肚子裏還有片未刻完的甲骨文。"
    陸璆的呼吸拂過她後頸，帶來昆侖虛萬年不化的寒意。他指尖點在光點上，量子玉料突然坍縮成微雕玉玦，表麵竟浮起武丁征伐鬼方的殉葬銘文。"不是藏著，"他聲音沙啞，"是有人把整個文明當賭注壓進了玉髓。"
    警報聲就是這時炸響的。玉樞宮的防護罩泛起蛛網裂紋，沈瑜看見自己映在雕刀上的倒影正舉刀刺向陸璆後心——而現實中的刀刃，距他咽喉僅剩半寸。
    宇宙玉雕大賽的入場券是場血腥的篩選。
    當參賽者名單化作星圖烙進視網膜時，沈瑜在仙女座星雲深處看見了自家祠堂的牌位。每個文明都派出了最瘋狂的藝術家：有的用黑洞視界作砣輪，有的以超新星爆發為刻刀，最詭異的要數那個渾身纏著暗物質的緘默者，他雕刻用的"玉料"竟是平行宇宙的殘片。
    "看那個。"陸璆突然拽住她手腕，量子通訊器在兩人皮膚間燙出鳳凰紋樣。沈瑜順著他目光望去，喉間湧起古玉沁血的腥甜——評委席上懸浮著半塊山字紋銅鏡，裂紋走勢與他們融合的那塊分毫不差。
    頒獎典禮前的酒會上，沈瑜在香檳塔裏看見了長安地宮的倒影。穿量子旗袍的女侍者端著玉髓托盤穿行，每塊點心都是微縮版的敦煌壁畫。當那個纏暗物質的緘默者突然捏碎酒杯，暗紅液體在虛空凝成甲骨文"囚"字時，她終於明白大賽主題為何是《考工記·未來版》。
    永恒載體不該有弱點。
    沈瑜在洗手間鏡子前補妝時，發現口紅在唇上凝成了玉玦紋路。她盯著鏡中自己發亮的瞳孔，突然想起陸璆融合銅鏡那夜的低語："所謂永恒，不過是讓最鋒利的刀有了記憶。"
    警報再次響起時，她正握著祖傳雕刀在參賽作品上刻最後一道紋。暗物質緘默者的作品突然活過來，玉雕的饕餮張開黑洞巨口，將整個星係吞吃成微雕。沈瑜在虛空翻滾中看見陸璆衝向評委席，山字紋銅鏡的裂痕裏湧出墨色玉漿，所過之處連時空都凝結成玉屑。
    "接住！"陸璆的聲音混著編鍾餘韻。沈瑜本能地張開手，墜落的銅鏡在她掌心烙下鳳凰圖騰。疼痛中她突然看清，那些所謂未來版《考工記》，不過是不同文明在末日前的絕唱。
    當頒獎典禮的聚光燈打在沈瑜臉上時，她腕間的量子通訊器突然開始倒計時。
    陸璆站在三米外，瞳孔裏映出她身後正在坍縮的星門。暗物質緘默者遺留的玉雕殘片在空中重組，化作他們初見時長安地宮的機關獸。沈瑜握緊雕刀，刀刃上跳動的量子光點，此刻正拚寫出祖父臨終前未說完的密碼。
    "下一站去哪兒？"她笑著割破指尖，血珠在虛空凝成玉璜。陸璆掌心的銅鏡突然發出清越龍吟，他們交握的手掌間，新生的永恒載體正將整個宇宙的文明記憶，雕刻成一首不會終章的協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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