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瑀走後，蕭銑便立即命人重新送來酒水，想要好好喝上幾杯。
    隻是此時的他已經全然沒有了尋歡作樂的心情，並沒有找來宮女或者舞姬作陪，隻是一個人坐在台階上，一杯接一杯喝著悶酒。
    喝到最後，似乎覺得不過癮，幹脆丟掉手中的酒杯，拎起酒壇仰天咕嚕咕嚕喝了個痛快，一股醉意很快湧上了心頭。
    恍惚間，往事一幕幕從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最開始的時候，他隻是一個一無所有的沒落前朝皇族，因為沾了同宗的蕭皇後的光，被朝廷破格提拔為羅川縣縣令。
    之後又因為在一群對朝廷不滿的低級將領的擁立下，據荊襄之地自立為王，風頭一時無兩。
    可沒想到才僅僅過了兩三年時間，他就眾叛親離，四麵楚歌，眼看又要回到一無所有的境地。
    一想到這些，他心中不由一陣憤懣和不甘。
    難道天命當真不在蕭銑嗎？
    難道老天寧可眷顧那個李淵都看不上的秦昇，也不可眷顧自己這個大梁皇族之後嗎？
    就在他悲憤間，殿外卻響起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大殿內顯得格外刺耳。
    蕭銑見狀不由一陣勃然大怒。
    因為不想讓人看到自己如此落魄的模樣，他特意交代過，沒有他的準允，任何人不得靠近大殿半步。
    可沒想到竟然還有人如此不知死活，不將他的話當一回事，這分明是沒有將他這個梁王放在眼裏。
    此時的他正在氣頭上，當即站起身，“哐當”一聲拔出腰間佩劍，用劍尖指著殿門的方向，赤紅著雙眼大吼道：
    “是誰，給我滾出來，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啊……不要呀，是我，父親。”
    隨著一陣驚恐的驚呼聲，一個窈窕的身影出現在殿門外，隻是絕美的麵龐有些慘白，顯然是方才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蕭銑這才看清殿門之人竟是自己的女兒蕭月仙，酒意瞬間就醒了大半。
    他慌忙收起長劍，奔過去拉住蕭月仙的手，嘴上不住追問道：
    “月仙，你怎麽來了，方才我沒有嚇到你吧。”
    蕭月仙輕輕搖了搖頭，隨即仰頭看著喝得滿臉通紅的蕭銑，柔聲道：
    “父親，我沒事，隻是父親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喝悶酒，身邊連個陪酒的人都沒有。”
    蕭銑聞言不由麵露苦笑，語氣有些自嘲道：
    “你也知道如今父親這副樣子很是丟人，又怎麽可能讓那麽多人看到呢？”
    聽完父親的話，蕭月仙也不知道該如何寬慰他，隻能扭著自己的衣角輕聲道：
    “要不女兒就陪父親喝幾杯吧。”
    見到女兒如此懂事，蕭銑心中不由一陣心疼。
    自己妻子去世得早，一直以來都是他跟女兒蕭月仙相依為命。
    那時候他窮到要靠賣書為生，但他的女兒卻很懂事，知道他們父女日子過得艱難，因此從不纏著父親給自己買東西，哪怕那些東西自己再喜歡。
    蕭銑看在眼裏，那時便在心中暗暗立誓自己將來一定要讓女兒過上好日子。
    之後他做到了，可是轉眼間又到了窮途末路的境地，誰也不知道等待著他們父女的將會是什麽樣的命運。
    他之所以遲遲無法下定決心要不要降隋，除了有著種種顧慮之外，更因為放心不下自己的女兒蕭月仙。
    他害怕秦昇將來一旦出爾反爾，秋後算賬，不僅自己難逃一死，還會連累自己唯一的女兒。
    哪怕秦昇不殺自己，可以自己的敏感身份，恐怕也沒人敢娶自己女兒，她總不能一輩子孤獨終老吧。
    可若是不降隋，一旦自己敗了，自己女兒必然受到牽連，誰也不知道她將會遭受怎樣的命運。
    就在蕭銑心中百般糾結之時，蕭月仙卻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咬著銀牙開口道：
    “父親，我知道王世充那邊派人過來提過親了，若是他們王家能幫到父親，我願意嫁給王玄恕。”
    聽了女兒的話，蕭銑不由一怔，隨即心中越發不是滋味。
    女兒為了幫自己，竟然可以主動去嫁一個她從未見過的男人。
    可當初王玄恕來提親之時，他竟想過若是王世充勝了秦昇，他便將女兒嫁給王玄恕，以此來分一杯羹。
    女兒心中隻有她這個父親，可他竟將這個唯一的女兒當做拉攏王世充父子的籌碼。
    一想到這些，蕭銑一時間隻覺得羞愧難當。
    他重重搖了搖頭，沉聲道：
    “如今竇建德已經隱退，拱手將自己的地盤和兵馬交給朝廷，形勢已然明朗，王世充恐怕蹦噠不了多久了。
    若是為父此時將你許配給王玄恕，那跟推你進火坑有多大區別？”
    “什麽？竇建德隱退了，還將他的地盤和兵馬都交給了朝廷？”
    蕭月仙雖說是女流之輩，但因為跟在蕭銑身邊的時間久了，對天下各路群雄也多少聽說過一些，自然聽說過竇建德的名頭。
    蕭銑沒有多想，將自己了解到的實際情況說了個大概，甚至連竇建德將自己唯一的女兒竇線娘許配給秦昇的事都說了。
    雖說如今竇線娘尚未過門，但這件事早就算是公開的秘密，就連蕭銑派出去的細作都聽說了此事。
    可蕭月仙聽到竇建德將自己女兒許配給了秦昇，似乎想到了什麽，忍不住眼前一亮，隨後紅著一張俏臉低聲說道：
    “父親，要不……要不，你也送我去東都吧。”
    “什麽？你要為父送你去東都？”
    蕭銑聞言不由一怔，隨即像是明白了什麽，當即漲紅著臉出言反對。
    可蕭月仙卻像是下定了決心，語氣斬釘截鐵道：
    “是的，父親，就如同竇建德一樣，隻要讓秦昇做了你的女婿，你便成了他的嶽父，那他就絕不會害你。”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蕭銑同樣拒絕得斬釘截鐵：
    “為父知道你的心意，但絕不會為了自保，而逼你去嫁給你一個你不喜歡的男人。
    若是如此，我死後如何跟你母親交代？”
    可蕭月仙的麵色卻是更紅了：
    “可是，如果齊王就是我喜歡的人呢？
    畢竟，畢竟他是天下一等一的英雄豪傑，試問世間哪個女子能不為之心動呢？”
    蕭銑聞言不由再一次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