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犀”步戰車的內部，安靜得隻能聽到電磁驅動係統發出的，極度規律的低沉嗡鳴。
    陳忠坐在冰冷的金屬座椅上，身體挺得筆直，視線卻無法控製地掃過車廂內的每一處細節。
    他身邊的修羅士兵，正以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效率，檢查著自己的外骨骼接口與武器係統。
    沒有交談，沒有多餘的動作。
    隻有金屬部件輕微的【哢噠】聲，和戰術目鏡上反射出的，幽藍色的數據流。
    這是一種極致的，融入骨髓的專業與冷靜。
    與他記憶中，那些在柴油味與汗臭味混雜的車廂裏，大聲互相鼓勁，用粗俗笑話排解恐懼的兄弟們，完全是兩個世界的生物。
    就在這時，車廂內一個獨立的通訊模塊，亮起了柔和的藍光。
    一道冷靜到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通過公共頻道響起。
    “報告，‘蜂鳥’三號前出偵察。”
    “我方正前方，七公裏。”
    “發現大規模屍潮。”
    通訊兵的聲音頓了一下，似乎是在確認數據。
    “初步預估數量，三十萬至四十萬。”
    “正麵接觸寬度，約兩公裏。”
    “正在以每小時十五公裏的速度，向我方陣地移動。”
    三十萬。
    四十萬。
    這兩個數字，像兩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了陳忠的胸口。
    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幹二淨。
    兩個月前那地獄般的一幕，毫無征兆地衝垮了他剛剛建立起來的心理防線。
    鋪天蓋地的屍骸，震天的嘶吼，被截斷的高速公路，還有身邊一個個倒下的，鮮活的戰友。
    他們三萬人的大部隊，就是被這樣的場麵，活活吞噬的。
    陳忠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那把造型科幻的“風暴”步槍，冰冷的金屬觸感，卻無法給他帶來絲毫的安全感。
    指揮車內，林焱幽藍色的麵甲，沒有任何變化。
    他隻是切換到了師級指揮頻道，聲音裏甚至帶上了一絲幾不可聞的嘲弄。
    “看起來，我們的敵人，想看看我們的底牌。”
    十公裏外，第三師的指揮車內，李俊看著同步傳輸過來的戰術地圖上，那片巨大的，正在蠕動的紅色光斑，冷笑了一聲。
    “幾十萬喪屍，就想看我們的牌？”
    “癡人說夢。”
    他的聲音，通過加密頻道，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作戰單元。
    “王海。”
    “重炮旅，立即展開。”
    “準備火力覆蓋。”
    無人機傳回的高清畫麵，被同步到了陳忠麵前的戰術屏幕上。
    畫麵被拉近，那片由無數黑點組成的“海洋”，露出了猙獰的麵目。
    體型膨脹，手臂如同攻城錘的“巨錘”，蠻橫地撞開擋在身前的普通喪屍。
    皮膚呈現出金屬質感的“鐵皮”，像移動的堡壘，頂在最前方。
    還有一些體型佝僂，卻能從口中噴吐出綠色液體的“酸液噴蝕者”，混雜在屍群之中。
    它們密密麻麻，像一片正在漲潮的，黑色的死亡之海，向著他們席卷而來。
    “炎犀”步戰車的後艙門，【哐】的一聲打開。
    陳忠那些剛剛換上新裝備的老部下們，臉色和陳忠一樣慘白。
    有人握著槍的手，在不受控製地顫抖。
    一個年輕的士兵，嘴唇哆嗦著，看向陳忠。
    “旅長……這……這比上次遇到的規模，還要大……”
    陳忠強迫自己保持鎮定。
    他深吸一口氣，想說些什麽鼓舞士氣的話，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幹得發不出聲音。
    他隻能轉頭，用最後的希望，去觀察那些修羅士兵的反應。
    沒有恐懼。
    沒有緊張。
    甚至沒有絲毫的表情變化。
    修羅特戰旅的士兵們，如同最精密的殺戮機器，迅速從車輛上下來。
    他們以六人為一個戰鬥小組，熟練地展開外骨骼的輔助支撐腳，將重型電磁機槍架設在陣地上。
    每一個人的動作，都像是用尺子量過一樣標準。
    他們的臉上，隻寫著兩個字。
    專業。
    林焱的聲音，通過外骨骼的公共頻道，下達了戰術指令。
    “三線梯次防禦。”
    “第一線，電磁武器自由射擊，壓製前鋒。”
    “第二線，車載重火力清場。”
    “第三線，各戰鬥小組機動反擊，清理高價值目標。”
    他頓了一下，幽藍色的麵甲，轉向了陳忠和他的部下。
    “陳旅長。”
    “你們的陣地在第三線後方。”
    “任務是，觀察，學習。”
    地平線的盡頭，已經出現了一條黑壓壓的，不斷蠕動的線條。
    大地，開始微微震顫。
    那種熟悉的，仿佛世界末日降臨般的嘶吼聲，匯聚成巨大的聲浪，遙遙傳來。
    陳忠和他身後的五十二名士兵，感受到了那種深入骨髓的，絕望的滋味。
    就在這時。
    一陣與喪屍嘶吼截然不同的，撕裂空氣的巨大轟鳴聲，從他們頭頂的天空傳來。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抬起了頭。
    灰色的雲層，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撕開。
    二十四架塗裝成深灰色，造型猙獰，充滿暴力美學的武裝直升機，如同從天界降臨的神罰軍團，以一種無可匹敵的姿態，俯衝而下。
    它們巨大的旋翼，卷起狂風，將地麵的屍霧吹散出一個巨大的空洞。
    陽光，第一次灑在了這片死亡之地上。
    機翼下方，那密密麻麻的火箭發射巢，與黑洞洞的機炮口，散發著冰冷的殺意。
    陳忠和他所有的部下，都目瞪口呆。
    他們的嘴巴，無意識地張開，大腦一片空白。
    武裝直升機。
    他們當然認識。
    但他們從未見過，如此先進，如此充滿壓迫感的型號。
    這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們對這個時代軍事科技的認知。
    一個沉穩，自信，帶著一絲雷厲風行味道的聲音，在公共通訊頻道中響起，讓陳忠的心髒都漏跳了一拍。
    “獵鷹編隊到達戰場。”
    “空降一旅旅長，彥勝軍，向你報到，林旅長。”
    “請求開火許可。”
    陳忠呆呆地看著天空。
    他看著那些如同盤旋在戰場上空的，沉默的鋼鐵獵鷹。
    他終於明白，林焱那句“我等前方，絕無敵手”的底氣，從何而來。
    林焱抬起頭，看向那片鋼鐵組成的烏雲。
    “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