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專業對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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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間很簡陋。靠牆擺放著一張狹窄的木板床,沒有床墊,光禿禿冷硬的床板上隨意地鋪著一張床單,床單應該有花紋,但不知是髒還是什麽,被莫名的汙漬覆蓋,幾乎看不出原本的樣子。
    床對麵的牆上立著一個老式的木頭衣櫃,陳槐靠近看了看,似乎是紅木的。陳槐像敲門一樣,輕輕敲了三下櫃門,然後一把拉開。出乎意料的,櫃子裏竟掛著3套衣服。和小羅、村長穿的差不多,都是粗麻布的簡單衣服,陳槐伸手摸了摸,指間有些潮濕,觸感卻意外的細膩,並不像想象中那麽粗糙。
    陳槐皺眉,這衣服不太對勁。正琢磨著,腦袋旁邊突然多出一顆頭,餘千歲從他身後探出腦袋,看了看衣櫃:“老頭兒還算有良心嘛,至少有被子蓋。”說完從櫃子底部扯出3床單薄的被子,隨手關上櫃門,拉著陳槐退開:“我建議離這衣服遠點哦!”
    “你知道什麽?”陳槐有些懷疑地看著他,餘千歲的瞳孔顏色很深,看著人的時候總是讓人錯覺他很認真,而實際上……“我能知道什麽?”餘千歲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我隻是覺得它們很髒罷了,我嘛,在某些方麵有一點點潔癖。”他笑起來的時候,那雙狹長的眼睛眯起來,那種被認真注視著的感覺戛然而止。
    陳槐一直認為,人所表現出來的東西,與實際內裏的東西是有區別的。有些人的表情、動作,都仿佛是按需分配的,在需要笑的時候笑,需要哭的時候哭,而靈魂、內裏,也許隻是一塊石頭,一動不動。因為,陳槐自己就是這樣的人。而餘千歲,陳槐覺得,或許他說得對,他們是“病友”。
    餘千歲看著髒兮兮的床,嘖了一聲,拿了一床被子鋪在木板床上,招呼王洛洛:“小姑娘,隻能委屈你先這麽睡了,被子還算幹淨,你睡一床蓋一床,將就一下吧。”
    王洛洛有些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不用不用,我沒那麽講究的,我可以把被子折過來像睡袋那樣睡,我們一人一床吧。”
    於是分配下來,王洛洛睡床,兩個青年一人裹著一條被子睡在鋪著厚厚灰塵的潮濕地麵上。
    夜晚的鄉村,即便是夏天,也還是帶著不可忽視的冷意,透過潮濕的地麵絲絲縷縷地往人骨髓裏鑽。餘千歲在身邊似乎已經睡熟了,呼吸悠長而平穩。
    陳槐裹著被子無法入睡,聽到王洛洛的方向時不時傳來翻身的細小響動,知道她也沒有睡,直到那邊想起壓抑的、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到底也隻是一個小姑娘,能堅強的忍到現在,已經非常不容易了。陳槐歎了口氣,輕聲說:“睡不著的話,我們可以聊聊。”沒有提及女孩的哭泣,是他的尊重,“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過去陪你坐會兒。”
    王洛洛抽噎著低低應了一聲,陳槐挪到床邊,裹著被子靠在床沿,沉默了一下,輕聲說:“你已經很堅強了,不用壓抑自己,害怕難過的話就大聲哭出來吧。”
    “我……我怕吵到餘哥……”
    陳槐輕笑一聲:“不用在意他,我看他神經大條的很,就算吵醒了,我們正好三個人鬥地主。“頓了頓,他仰頭看著黑暗中的女孩,“能告訴我你為什麽哭嗎?我知道你在害怕,但是我不太理解你恐懼的到底是什麽”
    這是陳槐的秘密,或者說是他的病。他沒有共情能力,無法理解正常人的喜怒哀樂。或許在他人看來,他是個會笑會怒的正常青年,即便大多數時候都麵無表情,但他會為他人提供幫助,會搭救他人,也會適當地安慰他人。但隻有他自己知道,他隻是因為“這樣的時候應該這樣做”,而不是“發自內心的想要這樣做”。
    他在28年的生命中,一直在扮演著一個進退有度、溫和有禮的模樣。
    人或許總是被自己未曾擁有的東西所吸引,所以陳槐總是好奇於正常人的心理變化,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他所表現出來的關心,背後藏著的其實是探究的目光。
    “我……我說不上來,我很亂,想媽媽,想我的朋友們,如果我真的已經死了,他們會不會很傷心……”王洛洛搖了搖頭,“我很害怕,我怕死,雖然徐哥說我們都已經死了,但是我沒有真的經曆過這個過程,我覺得我還是活著的,我還是會怕死……”女孩慌張而顫抖的語氣暴露了她現在非常的混亂,試圖表達出自己的感受,但顯得有些神經質。
    陳槐點了點頭:“嗯,雖然強大的厲鬼也不是不能凝聚實體,但新死之人肯定是沒有的。”他伸手拍了拍王洛洛的手,“你看,我們起碼有身體。”
    王洛洛噎了一下,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被安慰到,吸了吸鼻子,輕聲問:“那我們到底死了沒有啊?”
    “誰知道呢?”陳槐無聲地笑了,“說不定隻是靈魂尚未脫出肉身,過幾天就開始發爛發臭了。”
    “……那還不如變成鬼呢……”也許是陳槐態度的淡然,也許是對他說的話感到無語,王洛洛竟然真的覺得沒那麽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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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噓……”黑暗裏傳來餘千歲的聲音:“你們太吵了!”
    “對、對不起……”王洛洛道歉。
    “你們聊天聲音太大了,我聽不見了。”餘千歲皺著眉湊了過來。
    “聽不見什麽?”王洛洛呆了一下,陳槐則跟著餘千歲的眼神扭頭看向隔壁村長房間的方向,然後兩個人就仿佛約好了一樣,爬上床將耳朵貼向牆壁。
    粗糙的紅磚牆並不隔音,能隱隱約約聽到從牆的那側傳來斷斷續續的咀嚼聲。聲音不算大,隻是被寂靜的環境放大,即便如此也隻能聽個大概。“好家夥,說好的沒宵夜吃,那老頭背著我們偷吃啊!”餘千歲的眼睛興味盎然地看過來,笑得格外開心。
    “……你可以去敲門,讓他分你一點。”陳槐翻了一個白眼。隔壁似乎聽見了動靜,咀嚼聲突然停下,陳槐突然感受到一陣陰寒的氣息襲來,猛地拉住餘千歲的手腕向後一翻,仰麵躺在了地上,順手捂住了對方那張從不把門的嘴。
    餘千歲意外地看著他,明明是漆黑的房間裏,陳槐的一雙眼睛卻像是泛著不知從哪裏折射進來的光一樣晶亮。隔壁傳來老舊木門開合的聲音,然後他們聽見村長那因為年老而顯得格外沉重的腳步聲停在了門口。
    王洛洛害怕得緊閉著眼睛鎖在牆角捂住耳朵,仿佛不聽不看就能安全一些。
    門口毫無動靜,但陳槐能感覺到村長依舊停留在門口沒有離開,那陰寒透骨的氣息如有實質地滲透進來,從每個毛孔進入四肢百骸,他甚至能感覺自己呼出的氣都變成了白霧。但不知為何,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動靜了。村長就這樣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然後又邁著沉重的步子返回了房間。隻是這次,隔壁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陳槐輕輕呼出一口氣,感覺捂住餘千歲的掌心一點溫熱,這吊毛竟然用嘴唇去拱他的手心!麵無表情的鬆開手,在餘千歲的身上抹了抹,陳槐嫌棄地說:“你真惡心!”
    “謝謝誇獎!”餘千歲小秘密地從地上爬起來坐到床上,“什麽情況?”
    陳槐拉開王洛洛自我欺騙的手,告訴她暫時安全了,然後也在床上盤腿坐下,小小的木板床承受了它不該承受的重量發出嘎吱的抗議。“目前還不太清楚,隻能說肯定不是普通的人類。我能感覺到一種陰邪的氣息,但又不能完全說是鬼物……”陳槐皺著眉,左手撚出一枚符籙點燃,那火焰幽綠中泛著一種奇異的紫色,映襯得他的臉色也奇奇怪怪,他輕嘖一聲說:“果然很雜。”
    作為普通的、從小接受馬克思主義無神論教育的,b大高材生,王洛洛被他這一手驚到了。突然出現在陌生地方的時候她沒有動搖,徐建國說她已經死了的時候她沒有動搖,但此時此刻看著陳槐修長指尖夾著的那張燃著奇特火焰的符紙,她才真的感覺自己從小構築的世界觀受到了衝擊。“你!你是……”她有些結巴起來,想說道士,又覺得萬一別人是其他教派的呢?說什麽才不會冒犯到?
    “啊,通常你們稱我為天師?”陳槐偏了偏頭,咧嘴笑開,“把我弄到這裏,大概算是……專業對口?”
    “謔!”餘千歲似乎發現了有趣的東西,抓住陳槐的手腕,在符紙逐漸熄滅的光線中看著他毫發無損的蒼白指間,“什麽叫天師?你不怕火燒嗎?”
    “這是靈火,由陰鬼之氣點燃,沒有溫度,並不會像陽火一樣灼燒萬物。”陳槐抽出手拍了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符灰,“靈火為綠色,說明這裏確實有濃重的鬼氣,但是並不純粹,那抹紫色我從來沒見過,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但、但是,你是天師的話,應該不怕它們吧?”王洛洛仿佛看到了希望,充滿希冀地看著陳槐。
    “理論上來說,隻要不是鬼王級別——當然我也沒見過鬼王——我都有一定把握搞定,但是我懷疑這裏的東西並不僅僅是鬼物那麽簡答,現在還不好說。”陳槐坦然交底,又覺得還是應該給小姑娘一些希望:“反正最多也就是再死一次,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做鬼也沒太大的壞處……大概吧。”
    餘千歲以為自己已經足夠“會”安慰人了,沒想到這個陳槐看起來麵無表情,在這方麵也不遑多讓。“所以你的建議是?”
    “我的建議是,我們需要休息,保存體力,明天先看看村裏的具體情況,然後再決定下一步。”陳槐再次撚出一張符紙,修長的手指翻動著,折出一隻千紙鶴,手掌攤開,紙鶴燃燒著化作一隻小鳥,扇動著小小的翅膀飛起來,“它會替我們看著,現在已經很晚了,如果再不睡明天會沒精神。”他打了個嗬欠,拉扯著餘千歲躺回地麵,突然又探起身對王洛洛說:“如果你實在睡不著,試試數羊?我聽說很多人睡不著都會試試的。”
    “……不用了,我能努力睡著。”王洛洛終於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背對著他們躺下了。
    第二天早上,陳槐被敲門聲吵醒。“客人們,你們醒了嗎?我準備了早餐,你們可以下樓來吃!”門外傳來村長粗糲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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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槐睜眼,房間已經被窗外透入的天光照亮。餘千歲和王洛洛似乎也是剛醒的樣子,王洛洛怔怔地盯著前方,一臉沒清醒的呆滯。而餘千歲雖然頂著一頭亂七八糟的頭發,卻顯得非常精神,那雙狹長的眼睛裏透著精明。
    “喲!早安!”餘千歲見他醒來,咧著嘴遞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這人似乎很喜歡笑,但這種笑卻並不讓人覺得溫暖。陳槐想,就像自己習慣麵無表情一樣,或許他也隻是習慣性地讓自己看起來更親和一些?隻是就像王洛洛說的,他這樣並不顯得陽光,隻讓人覺得這個人不靠譜。在這樣的環境下,還顯得多少有些可疑。
    村長已經離開,其餘人都在各自的門口站著,似乎沒有人想先下樓去吃早餐,他們已經是最後出來的了。
    “徐哥,我們下去嗎?”劉曉晨一手拉著司虹,後者經過了一夜似乎鎮定了一些,雖然依舊時不時地啃咬著手指,但看起來起碼沒有那麽神經質了。
    “副本剛開始最好還是跟著重要npc走比較好,我們總不能一直留在房間裏。先下去看看吧。”徐建國環視眾人一圈,薅了薅頭發,覺得這幾個新人看起來還算冷靜,至少比自己新手副本時遇到的要強一些,畢竟當時他們一同進來的人裏有一個就在當天夜裏自殺了。
    “你們先下去吧,我先去村長房間裏看看。”陳槐惦記著昨天晚上的事,想去親眼探查一下。
    聞言徐建國不讚同地皺眉道:“我非常不建議在這個時候單獨行動,落單的人死亡幾率非常高!”
    “那就我們兩個一起去!”餘千歲聽罷自顧自攬住了陳槐的肩膀道,“我們昨天聽到了一些動靜,去看看,說不定能發現什麽線索。”頓了頓,又笑著補充:“這小子是……法師!火燒都不怕,能打鬼,放心吧!”
    神踏馬法師!陳槐翻了個白眼,心說我又不會啃大瓜!不過這餘千歲到底是哪裏的人?長得像是華國人,怎麽連國教都一副完全沒概念的樣子?
    聽說陳槐能打鬼,眾人瞬間都仿佛看到了希望。徐建國一直覺得自己是隊伍裏唯一一個非新人,自動地承擔了責任,突然得知有個天師,覺得鬆了口氣。“陳小哥,你真的……?”徐建國試探著問,顯得有一絲絲的討好。
    陳槐沒有說話,翻動手掌,撚著符籙一抖,符籙燃燒起來,看得眾人又驚又喜。驚的是從沒見過這樣的事情,喜的是在這樣未知又詭譎的環境下多了一些安全感。
    唯獨身邊的餘千歲眯了眯眼睛。那符紙燃燒的火焰是幽藍色的,並不是昨晚看到的綠色中帶著紫。所謂的陰鬼之氣,消失了嗎?
    “雖然我是天師,但是這裏情況特殊,我也並不比你們有更大的作用。”陳槐也注意到了符火的顏色,對眾人簡單科普了一下,“我認為還是由徐哥安排大家行動比較好。”說完又摸出幾張符紙遞給每人一張,叮囑道:“這道符大家收好,如果遇到危險撕碎它,可以保你們一命。但是要注意避火,這符沾火就沒用了。”
    大家各自接過符紙貼身放好,簡單商量了一下,決定由徐建國帶著大家先下樓去跟著村長的安排走,盡量想辦法拖住村長,好讓陳槐和餘千歲能趁機探查一下村長的房間。畢竟以“遊戲副本”的思路看,作為村長,怎麽也該算是個重要npc,他的房間裏至少不該什麽都沒有吧?
    大部隊離開後,兩人湊到村長房門外,屏息聽了一下,裏麵悄無聲息。但房門上了鎖,他們沒有鑰匙。餘千歲衝陳槐眨了眨眼,從兜裏掏出一根鐵絲,湊到門鎖處搗鼓了幾下,就聽到鎖芯一聲輕響,房門就這麽打開了。“這種老式的鎖,開它不要太簡單哦!”餘千歲得意地豎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對陳槐比了個“請”的手勢。
    “你以前是幹什麽的?溜門撬鎖這麽熟練?”陳槐一邊走進房間張望著,一邊漫不經心地問。
    “我可是好人!這是我一個朋友教我的,剛學會也沒多久。”餘千歲也走進房間打量著,“他也是好人!良民來的!”
    “誰家良民會撬鎖!”
    “也許……他是個鎖匠?”
    陳槐再次翻了個白眼,不想再搭理這個街溜子,將注意力放在了房間上。
    這個房間的大小明顯要比他們昨晚睡的那間要大,窗戶下放著一張相同的木板床,隻是床上鋪著陳舊但幹淨的床褥。床旁邊放著一張木頭書桌和椅子,桌麵上蓋著一張玻璃蓋板。陳槐曾經多次見過這樣的桌子,在很多老式的房子裏,這樣的布置也算是曾經的流行了。床對麵有一個和他們房間一樣的紅木衣櫃,除此之外再沒有其它了。
    餘千歲拉開衣櫃門,又馬上關上了。這引起了查看床底的陳槐的注意。“衣櫃裏有什麽?”
    “什麽都沒有。”餘千歲攤開手掌。但陳槐顯然不相信這個街溜子,自己打開衣櫃,裏麵空空蕩蕩,確實什麽都沒有。但這明顯不合理,誰家不準備兩身換洗衣服?再窮的人也不可能隻有一身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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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我說了什麽都沒有吧?”餘千歲見他不相信自己,也不在乎,走到書桌前,指著桌麵問:“這是……照片?”
    陳槐走上前,低頭看著壓在玻璃蓋板下的幾張黑白照片。大多數照片中都是一個女人抱著一個孩子,背景大多都很破舊荒涼,有茅草屋、貧瘠的田地、光禿禿的樹林,隻有一張中出現了村長,或者說,年輕的村長。雖然他們現在見到的村長滿臉皺紋和斑點,但從照片上還是依稀能看出是同一個人。他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摟著那個女人,臉上帶著笑容。隻是那笑容看起來並不開心,透著一些憂愁。
    老照片的角落裏有著紅色的日期戳,陳槐不知道現在副本裏是什麽時間,如果按照他被拉進來前現實的時間,這些照片的日期已經是四十多年前了。
    “這是村長的老婆孩子?他們是死了嗎?”餘千歲道,“看來這個村子一直都很窮啊!”
    “應該是。也不一定就死了,也許隻是我們沒見到。”陳槐的手指在桌麵輕輕叩著,發出清脆的聲響,“現在我們隻能知道村長有老婆孩子而已,信息缺失太多了,如果有更多信息,我也許能想辦法問出點什麽。”
    “找誰問?這村子裏除了村長和小羅之外好像一個人都沒有。”餘千歲疑惑。
    陳槐看著他,學著他的樣子扯起嘴角,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這個世界上能說話的又不是隻有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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