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斯圖加特才緩緩從陰影裏走出來。她轉身，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間。
    軍靴踩在地麵上的聲音，比剛才急促了幾分，像是在逃離什麽。
    斯圖加特從口袋裏掏出鑰匙，插進鎖孔，轉動。
    “哢噠。”
    門開了。
    斯圖加特反手關上門，靠在門板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她走到床邊，躺了下去。
    閉上眼睛，卻沒有絲毫睡意。腦海裏亂糟糟的，一會兒是利維坦的警告，一會兒是蘇的身影，一會兒又是那些血腥的記憶。
    那股窺視感似乎又近了些，像是貼在窗外，靜靜地看著斯圖加特自己。
    她猛地睜開眼睛，眼底閃過一絲猩紅。如果對方敢闖進來，她不介意在這裏破破殺戒。
    但外麵很安靜，除了風雪的聲音，什麽都沒有。
    斯圖加特緩緩閉上眼睛，壓下心底的殺意。
    她知道，現在不是衝動的時候。天堂虎視眈眈，以及那些隱藏在暗處的敵人——她必須保持冷靜，不能露出任何破綻。
    雪粒子敲打著宿舍的玻璃窗，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斯圖加特房間的燈光早已熄滅，隻有窗簾縫隙漏出的月光。
    白樺樹的陰影裏，尼爾斯靜靜地站著，仿佛與樹幹融為了一體。
    他身上那件深灰色的羊毛大衣吸走了所有光線，金絲眼鏡後也隻剩下了那雙深邃的眼睛，牢牢鎖定著二樓那扇漆黑的窗戶。
    “不愧是領主大人啊。”尼爾斯的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聲音壓得極低，“隔著這麽遠，隔著厚厚的牆壁，竟然還能察覺到一絲異樣嗎？”
    他緩緩抬起手，指尖拂過眼前一根掛滿冰棱的樹枝，冰屑簌簌落下，“可惜啊，比起您的感知，還是我的隱蔽更勝一籌。”
    尼爾斯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窗戶，鏡片後的眼神裏閃過一絲狂熱的光芒。
    “就差一點了……真的就差一點了。”他喃喃自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無名指上那枚刻著幾何紋路的銀戒，“您的秘密，您那層看似堅不可摧的外殼下藏著的東西，很快就要揭曉了。”
    他能感覺到，斯圖加特最近的狀態很不穩定。
    那種緊繃感裏摻雜了太多陌生的情緒，像是平靜的湖麵被投入了石子，蕩開一圈圈混亂的漣漪——
    這些發現讓尼爾斯的心髒像被羽毛搔過，湧起一陣奇異的興奮。
    是什麽讓這位一向沉穩冷靜的領主大人亂了方寸？是地獄和天堂的那些糗事？是那些不斷出現的齒輪案受害者？還是……那個叫蘇的研究員？
    尼爾斯的嘴角笑意更深了。
    “真是有趣啊。”他低聲感歎，“連您這樣的存在，也會被人類的情感所困擾嗎？這會不會就是……某種突破口呢？”
    正當尼爾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踩在積雪上發出“咯吱”的輕響。
    這聲音很輕，尼爾斯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他緩緩轉過身，臉上已經掛上了那副溫文爾雅的笑容，仿佛剛才那個眼神狂熱的人隻是幻覺。
    “帕特裏克。”尼爾斯淡淡道。
    帕特裏克緩緩走出，巨大的陰影瞬間籠罩了尼爾斯。
    “比起在溫暖的房間裏喝茶，我更喜歡雪夜的清淨。”帕特裏克回應道，他的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尼爾斯身後的白樺樹，以及樹後那棟漆黑的宿舍樓。
    對於上次在辦公室尼爾斯的所作所為，帕特裏克還有些心有餘悸。
    “是啊，”尼爾斯微微一笑，仿佛沒有察覺到對方話語中的試探，“莫斯科的雪夜很美，不是嗎？尤其是在這樣安靜的地方，能讓人想起很多事情。”他頓了頓，話鋒一轉，“說起來，伯爵大人深夜造訪，應該不隻是為了和我討論雪景吧？”
    “我有新的消息。”帕特裏克歎了口氣開口道，“關於血晶運輸的。”
    尼爾斯的眼睛微微一亮，臉上的笑容不變，眼神裏卻多了幾分認真，“哦？”
    “瘦死的駱駝總比馬大。”帕特裏克冷哼一聲，語氣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自嘲，“總會有些以前的老部下，還願意賣我一個麵子。”他頓了頓，開始講述自己的發現，“我通過一個以前在家族裏負責運輸的老管家，聯係上了幾個現在還在負責血晶轉運的低階成員。”
    尼爾斯靜靜地聽著，手指輕輕敲擊著自己的膝蓋，像是在計算著什麽。
    “他們說，最近的運輸路線有了變動。”帕特裏克繼續說道，“幾個月後，可能會有一筆龐大的血晶交易，而且純度貌似都十分的高。”
    “幾個月後？具體時間不清楚？”尼爾斯指尖的動作停了下來，“你不怕被反捅一刀嗎？”
    “嗯，時間稍後會確認。”帕特裏克點頭，“而且我已經安排好人處理了。”
    “嗯？”尼爾斯往前走了一步，兩人的距離又拉近了些，“不是老部下嗎？我記得你好像最重視那些故友？”
    帕特裏克的眸子垂了垂，“這些都是家族複興路上的必須犧牲。”
    尼爾斯的唇角再次上揚，眼中閃過一絲興奮的光芒。
    “這才是我認識的諾頓家族家主啊…”他緩緩說道，語氣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高純度的血晶嗎？這也可真是個好消息。”
    帕特裏克看著他，忽然問道：“你打算怎麽做？直接動手搶？”
    “搶？”尼爾斯像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笑話，輕笑出聲，“伯爵大人，我們可不是那些隻會用蠻力的低階吸血鬼。”他搖了搖手指，“我相信沿途路線的改變絕對是有些刻意的，我們親愛的領主大人肯定設下了圈套。所以現在要做的，不是打草驚蛇，而是先看看風向。”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斯圖加特的房間，眼神變得深邃起來：“帕特裏克，你覺得，以她的精明，會察覺不到內部出了岔子嗎？這次運輸路線的變動，說不定就是一個陷阱，等著我們跳進去呢。”
    帕特裏克的眉頭微微皺起，似乎在思考尼爾斯的話。
    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點頭：“有道理。”
    “當然也不是什麽都不做。”尼爾斯的笑容裏多了幾分算計，“我們可以……讓水麵再晃一晃。讓那個出岔子的地方，再‘不小心’透出點消息，不過這次，得讓消息看起來像是我們故意撒的餌。”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我想看看，我們親愛的領主大人會怎麽收網。”
    帕特裏克看著尼爾斯，對於尼爾斯，他總會感到心裏毛毛的，特別是他那間詭異的地下密室……
    帕特裏克沉默了片刻，說道：“可以。不過，我還有一件事。”
    “請說。”尼爾斯做了個請的手勢。
    “聖水的研發，已經到了最關鍵的一步。”帕特裏克的語氣變得凝重起來，“就差最後一點了，隻要能得到足夠純度的血晶，就能完成最後的提純。到時候……”
    聖水，那是能夠對吸血鬼造成致命傷害的武器，也是計劃最重要的一部分。
    尼爾斯卻顯得很平靜，他搖了搖頭：“不急。”
    “不急？”帕特裏克皺起了眉頭，語氣裏帶著一絲不解和不滿，“我們已經等了太久了，尼爾斯。每多等一天，就多一分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