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被拆解的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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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麽度過了一段時間。
    當蘇又一次從卡普斯京亞爾試驗場回來,這一次,科羅廖夫給了他幾天假。
    火車駛入加裏寧格勒的火車站時,天剛蒙蒙亮。
    他走出車站,看著熟悉的街道,積雪消融後的路麵坑坑窪窪,行人踩著泥水匆匆而過,呼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很快消散。
    他沒有直接回宿舍,而是繞路去了科研樓。
    實驗室的門虛掩著,裏麵透出微弱的燈光。
    蘇推開門,看到斯圖加特正坐在桌前,對著一堆圖紙發呆。
    聽到動靜,斯圖加特抬起頭,看到是蘇,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隨即又恢複了慣常的平靜:“回來了。”
    “嗯。”蘇應了一聲,走到自己的桌前放下行李,“科羅廖夫讓我休息幾天。”
    “試驗場那邊怎麽樣?”她問,語氣像是在詢問一項普通的工作進展。
    “還不錯,”蘇說,“檢測題解決了,試射時應該能更順利些。”
    兩人又陷入了沉默。
    蘇整理著帶回的文件,斯圖加特則重新低下頭,看著圖紙,手指卻沒有動。
    實驗室裏很安靜,隻有窗外偶爾傳來的汽車鳴笛聲,以及遠處傳來的、隱約的火車進站聲。
    蘇偷偷瞥了她一眼,發現她的眉頭微蹙著,像是在思考什麽難題,又像是在為什麽事情煩惱。
    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比如問問她這幾天過得怎麽樣,比如說說試驗場的雪如何在春光下閃閃發光,比如……問問她,到底在隱瞞些什麽。
    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斯圖加特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抬起頭,對上他的視線。
    四目相對的瞬間,仿佛有什麽東西在空氣中悄然流動,又很快被兩人刻意壓了下去。
    “你……”
    “沒什麽。”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下。
    斯圖加特先移開了目光,拿起筆,在圖紙上隨意畫了個圈:“沒什麽事的話,你先回去休息吧。”
    蘇看著她,點了點頭:“好。”
    他拿起行李,轉身向門口走去。走到門口時,他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斯圖加特已經重新投入到工作中,筆尖在圖紙上劃過,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剛才的對視從未發生過。
    蘇輕輕帶上實驗室的門,將那片沉默與燈光關在了裏麵。
    走廊裏空蕩蕩的,隻有他的腳步聲在回蕩。
    蘇的腳步聲在走廊盡頭消失後,實驗室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斯圖加特握著筆的手懸在彈道參數表上方,筆尖的墨滴在紙上暈開一小團灰影,如同她此刻混沌的思緒。
    斯圖加特低聲嗤笑了一聲。
    不久前收到林茨的消息——血晶交易正有序進行著,也正如斯圖加特所說,對方沒有立刻采取行動。
    “也不知道林茨那邊怎麽樣了…”斯圖加特靠在椅背上,一隻手無力的遮住了臉。
    ”斯圖加特,你要的政治部那份1941年的材料,我托人問了,說是在三號檔案室的c區,記得帶主任簽發的調閱單。”這時,馮突然拿著一張電報遞給斯圖加特。
    “嗯。”斯圖加特轉身接過,紙張邊緣有些卷曲,上麵的紅色印章清晰可辨。
    她將調閱單折好塞進白大褂口袋,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
    “你要這些早期的實驗數據做什麽?”馮開口問道。
    “確保試射成功。”斯圖加特淡淡道,之後便頭也不回的走向了實驗室的門口。
    路過蘇的辦公桌時,斯圖加特的腳步頓了頓——桌上攤著的齒輪拓片,旁邊放著半杯冷掉的咖啡,杯壁上凝著細密的水珠。
    她沒有停留,徑直走出了實驗室。
    斯圖加特沿著主路往前走,皮鞋踩在樹枝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
    路過警衛亭時,值班的老警衛抬起頭,露出憨厚的笑容:“萊恩納同誌,去政治部?”
    “嗯,取份材料。”斯圖加特點頭示意,腳步未停。
    老警衛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今天風大,政治部那邊的樓道沒暖氣,您多穿點。”
    她沒有回頭,隻是抬手緊了緊大衣的領口。
    就在這時,街角的長椅旁傳來低低的交談聲。
    “你聽說了嗎?聖瓦西裏主教座堂被封了。”一個穿著粗布棉襖的男人抽著煙,聲音裏帶著好奇。
    “封了?為啥?”另一個聲音問道,“上周我還帶著娃去祈福了呢,說是要修屋頂。”
    “誰知道呢,”抽煙的男人啐了口唾沫,“我表哥在內務部當差,說不是修屋頂那麽簡單,戒嚴的都是些了不得的人。”
    “了不得的人?”另一個聲音拔高了些,“那可不得了……你說,會不會像當年炸救世主主教座堂那樣?”
    抽煙的男人沉默了片刻,壓低聲音:“不好說。這幾年教堂拆得還少嗎?聽說上麵覺得這些東西礙眼得很。”
    斯圖加特的腳步頓了頓,側耳聽著。
    “教堂少了,鴨子也懶得來人間了。”她低聲自語,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弧度。
    記憶裏,兒時跟隨父親去梵蒂岡述職時,天堂的使者總是披著耀眼的光羽,在教堂的穹頂下宣讀冗長的戒律,那些金色的聖痕像蛛網一樣遍布穹頂,監視著每一個進出的血族。
    如今教堂漸少,聖痕的光芒也弱了許多。
    逆聖痕結界的維持雖然耗費血晶,卻讓族群得以在陰影中喘息。
    或許,人類的無神論浪潮,反倒成了最好的掩護。
    斯圖加特繼續往前走,將那兩人的議論拋在身後。
    政治部的大門前站著兩名衛兵,看到她的證件後立刻敬禮放行。
    樓道牆壁上的標語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有些模糊——“一切為了祖國”幾個大字被歲月磨得邊緣發毛,像一行將盡的歎息。
    她按照馮所說的路線,找到三號檔案室。
    推開門時,一股混合著塵埃和舊紙張的氣味撲麵而來。
    管理員是個戴眼鏡的中年女人,正趴在桌上打盹,聽到動靜驚醒過來,推了推滑落的眼鏡:“同誌,您要查什麽?”
    “1941年的彈道材料,c區。”斯圖加特遞過調閱單。
    女人核對後,指了指裏麵的貨架:“直走第三個架子就是,用完了趕緊放回來。”
    檔案室裏擺滿了高大的金屬貨架,每一層都堆滿了厚厚的文件盒,標簽上的字跡大多已經模糊。
    斯圖加特走到c區,借著頭頂昏黃的燈泡,在密密麻麻的文件中翻找著。
    就在她找到標著“1941彈道測試記錄”的盒子時,身後突然傳來輕微的布料摩擦聲。
    “有消息了。”
    斯圖加特緩緩轉身,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貨架陰影裏。
    利維坦總是這樣,悄無聲息地出現,像一道沒有影子的幽靈。
    “嗯。”斯圖加特淡淡應了一聲。
    利維坦往前走了一步,貨架之間的縫隙恰好容下他的身形。
    利維坦的聲音壓得更低,“兩位。明晚子時,聖瓦西裏主教座堂。”
    斯圖加特轉身將文件盒塞進懷裏,“我知道了,會準時去的。”
    利維坦沒有再說話,隻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身影便在貨架陰影中逐漸淡去,仿佛從未出現過。
    空氣中殘留著一絲淡淡的硫磺味,像劃燃又熄滅的火柴。
    斯圖加特站在原地,直到那股氣味徹底散去,才拿起文件盒轉身離開。
    走出檔案室時,管理員依舊趴在桌上打盹,口水在文件上洇開一小片濕痕。
    ps:後一章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