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斜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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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道裏的燈光忽明忽暗,斯圖加特的腳步有些沉重。
    她走到樓梯口,正要往下走,突然一陣劇烈的頭痛襲來,像有無數根針在太陽穴裏攪動。
    斯圖加特悶哼一聲,扶住冰冷的牆壁才穩住身形。
    “該死。”斯圖加特咬著牙,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她終於明白,上次從伊戈爾手裏救下蘇時,血之書力量的突然暴漲並非偶然。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借用「魘」的力量,而交易的代價就是,這股力量開始反噬,像貪婪的寄生蟲,一點點吸收她的記憶和情感。
    「魘」在放大她的弱點,而她卻無能為力。
    斯圖加特緩了好一會兒,才扶著樓梯扶手慢慢往下走。
    頭痛漸漸緩解,但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卻揮之不去,仿佛「魘」就躲在意識深處,冷笑著看著她掙紮。
    “無所謂了。”她低聲說,語氣裏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疲憊。
    活了這麽久,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就算「魘」真的要吞噬她的記憶……也沒什麽。
    而明天要去聖瓦西裏主教座堂,必須向科羅廖夫請假。
    敲門進去時,科羅廖夫正對著一堆報表發愁,看到她進來,立刻抬起頭:“斯圖加特,彈道參數算完了?”
    “還沒,科羅廖夫同誌。”她平靜的說道,“我想請幾天假。”
    科羅廖夫皺起眉:“請假?現在正是關鍵時期,你知道試射計劃有多緊張,馬上就到最終核算的日子了——”
    “正因為如此,才必須去。”斯圖加特俯身翻開文件盒,抽出最上麵一張泛黃的記錄紙,指著角落的備注欄,“您看這裏,‘1941年11月,列寧格勒方麵軍軍械庫記錄,同批次彈藥於基輔倉庫留樣’。剛才管理員說,這批檔案在43年德軍圍城時分散轉移了,主檔案在郊外倉庫,但關鍵的低溫環境對比數據,可能存放在列寧格勒的軍事檔案館,還有基輔舊軍械庫的留樣記錄——那邊上個月剛解封一批二戰遺留檔案,據說有當時的現場彈道軌跡圖。”
    她抬眼看向科羅廖夫:“上次西伯利亞擬射的偏差值,始終找不到匹配的環境參數模型。但1941年的冬季,列寧格勒和基輔的氣溫、凍土硬度,與我們這次試射區域的環境相似度高達87。這些分散的檔案必須逐一核對,少一份都可能漏掉關鍵變量。”
    科羅廖夫的手指在桌麵上敲了敲,視線落在那張記錄紙上。
    他當然記得,上次擬射後,眾人對著偏差曲線熬了四個通宵。
    “列寧格勒到基輔,往返就要兩天,加上找檔案的時間……”科羅廖夫的眉頭鬆了些,卻又擰起,“這些檔案就不能讓當地檔案館翻拍寄來?”
    “試過了。”斯圖加特從白大褂口袋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電報,“今早讓馮聯係過,列寧格勒那邊說檔案涉及戰時機密,必須持軍區簽發的調閱令現場核對,且部分圖紙有黴變,隻能人工辨認。基輔更麻煩,舊軍械庫的檔案庫剛通暖氣,紙張受潮嚴重,需要帶著專業設備去掃描,否則字跡會徹底糊掉。”
    她頓了頓,指尖劃過記錄紙上的彈道曲線:“這些數據一旦缺失,下次試射的偏差風險會增加40。您也清楚,上麵給的容錯率是零。”
    科羅廖夫盯著那張電報看了半晌,突然歎了口氣。
    “調閱令需要我跟軍區協調嗎?”他拿起筆,筆尖懸在請假單上方。
    “已經讓馮在辦了,他有朋友在列寧格勒軍區檔案室,今晚能拿到。”斯圖加特的聲音柔和了些,“我會每天發加密電報匯報進度,關鍵數據隨時傳回。參數複核前一定趕回來,保證不耽誤試射。”
    科羅廖夫在請假單上簽下名字,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拖得很長:“讓後勤處派輛越野車,帶足防寒裝備。列寧格勒那邊還在下大雪,基輔的舊倉庫沒通熱水,照顧好自己。”
    “是。”斯圖加特拿起假條,指尖觸到紙張邊緣時,微微蜷了一下。
    走到門口時,她回頭補充了一句:“實驗室的臨時數據核對,我已經跟蘇交代過了,他對低溫參數模型的敏感度不亞於我,有問題他會及時聯係我。”
    科羅廖夫揮了揮手,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才拿起那份試射日程表。
    他歎了口氣,思索再三後,還是撥通了蘇房間的電話號碼。
    拿著假條,斯圖加特便毫不猶豫的走向了科研中心的大門。
    她沒有回頭,甚至沒有放慢腳步,仿佛身後那座燈火通明的建築,隻是她漫長行程中一個無關緊要的驛站。
    門衛亭裏的老警衛再次探出頭,剛想打招呼,卻隻看到她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路的拐角。
    他撓了撓頭,嘟囔著“萊恩納同誌今天走得真急”,轉身繼續擦拭他那支老舊的步槍。
    斯圖加特沿著主路前行。
    她的宿舍早已按“長期離開”的樣子布置妥當,床上的被褥疊得整整齊齊。
    她閉眼感知了下,很快一個手提箱便出現在了她的手上。
    之後斯圖加特便趕往了加裏寧格勒火車站,登上了去往莫斯科的火車。
    火車駛入莫斯科站時,已是午後。
    斯圖加特隨著人流走出車站,立刻被一股混雜著煤煙、馬糞和烤麵包的氣味包圍。
    站台上人頭攢動,穿著各式服裝的人們行色匆匆,說著她熟悉的俄語,偶爾夾雜著幾句其他國家的語言。
    她沒有先去找住處,而是直接前往聖瓦西裏主教座堂。
    乘坐的有軌電車搖搖晃晃地穿行在莫斯科的街道上,車窗外的景象不斷變換——宏偉的政府大樓、古老的教堂、熱鬧的集市、破舊的貧民窟。
    斯圖加特靜靜地看著這一切,這座城市承載了太多的曆史,太多的興衰,也隱藏了太多的秘密,包括她的。
    下車後,斯圖加特步行穿過幾條狹窄的街道,聖瓦西裏主教座堂那色彩斑斕的洋蔥頂終於出現在視野中。
    它矗立在紅場的一角,宛如一座童話中的城堡,教堂周圍人頭攢動,有遊客舉著相機拍照,有信徒在門口虔誠地祈禱,還有小販在售賣各種紀念品。
    可教堂的內部區域,竟詭異的有“禁止入內”四個大字。
    斯圖加特沒有靠近,隻是在街角的一家咖啡館前停下了腳步。
    這家咖啡館的門麵不大,漆成了溫暖的赭石色,門口掛著一個小小的木質招牌,上麵用金色的字體寫著“午後陽光”。
    她推開門,風鈴發出清脆的響聲。
    咖啡館裏暖意融融,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咖啡香和烤餅幹的甜味。
    幾張小巧的圓桌旁坐著零星的客人,大多是情侶或三五成群的朋友,低聲交談著。
    吧台後麵,一個係著白色圍裙的中年男人正在打磨咖啡壺,看到斯圖加特進來,抬起頭露出友善的微笑:“歡迎光臨,女士。請問需要點什麽?”
    “一杯黑咖啡,謝謝。”斯圖加特的聲音清冷,與咖啡館裏溫暖的氛圍有些格格不入。
    “好的,請稍等。”男人動作麻利地煮起咖啡。
    斯圖加特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這個位置剛好能看到聖瓦西裏主教座堂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