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承重梁
字數:6035 加入書籤
蘇反駁:“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也要為選擇付出代價。這包括你,也包括我。”
“說得好。”尼爾斯突然笑了,像聽到趣事,“那就拭目以待,看誰會為選擇付出更沉重的代價。”
他轉身望向樓底燈火,語氣恢複平靜,仿佛剛才的劍拔弩張從未有過:“時間不早,我該回去了,論文還沒寫完。”
尼爾斯朝天台入口走去,步伐平穩。
到門口時,他停下,沒回頭,淡淡道:“對了,謝切諾夫同誌,萊恩納同誌……她也不是無懈可擊,對吧?每個人都有軟肋,就像每個人都有罪。”
說完,他推開門,身影消失在樓梯間,鐵門緩緩關上,發出沉重的吱呀聲。
天台上隻剩蘇一人,寒風卷著積雪打在臉上。
他靠在冰冷護欄上,從口袋摸出薄荷糖鐵盒,打開放了一顆進嘴。
清涼在舌尖炸開,待糖消融,他終是拿出了煙盒。
尼爾斯沒走多久,天台門被暴力推開,一個小紅帽扶著門喘氣,看向靠欄杆抽煙的蘇:“謝切諾夫同誌!卡梅隆隊長——卡梅隆隊長他——”
黑暗像融化的瀝青,裹住卡梅隆的四肢。
回到內務部後,他聽得最多的話反複回響——
“若不執意救那女孩,承重梁不會塌。”
“救援隊不會被攔。”
“十人不會死得那麽快。”
他總在手上看見鮮血,怎麽洗都洗不掉。
記憶——
月光從氣窗斜斜切下,照亮卡梅隆顫抖的雙手。
記憶裏,月光從氣窗斜切而入,照亮他顫抖的手。
滿地勘察照片上,泛黃相紙凝固著血泊。
劇烈咳嗽讓他蜷縮,胸腔像塞了團浸冰的棉花,每起伏都帶撕裂般的鈍痛。
“幻肢痛?‘無所不能’的卡梅隆隊長也會像蝸牛般蜷縮?”
戲謔聲如冰錐紮入混沌。
卡梅隆睜眼,隻看到門框上一道模糊人影,軍靴敲地聲刺耳,撞在緊繃的神經上——是羅曼。
他怎麽會在這裏?
他想坐起,肩膀卻像灌了鉛。
“怎麽不說話?”羅曼聲音更近,帶著刻意的嘲弄,“又想起那個晚上了?換作是我,親手葬送十條人命,怕是睡不著覺。”
卡梅隆指甲掐進掌心,血腥味漫上舌尖,想反駁,喉嚨卻像堵著滾燙煤塊,隻發出嗬嗬漏氣聲。
“躲到科研中心就能逃避?”羅曼輕笑,蹲到他麵前,“你擅自離隊的時間,剛好夠那根承重梁‘巧合’塌下。你當時在屋裏做了什麽?真為救一個沒氣的小女孩?”
“閉嘴……”卡梅隆擠出兩字。
“我偏要說。”羅曼俯下身,陰影籠罩,帶著煙草和劣質香水味,“外麵都怎麽傳?說你搶功拖延救援,不配當警衛隊長,當年靠拍馬屁上位……”
他指尖猛戳卡梅隆胸口,力道讓對方悶哼:“你以為蘇他們和你是朋友?他們不過可憐你這個失敗者。”
卡梅隆猛地偏頭,撞開羅曼的手,卻因為動作太急,全身上下的疼痛又如潮水般襲來。
“你……”卡梅隆的呼吸急促起來,眼前陣陣發黑,“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想幹什麽?”羅曼緩慢湊近卡梅隆的耳邊,“我要你死……”
羅曼轉身離開,軍靴聲漸遠,卻像重錘砸在卡梅隆心上。
門關上的瞬間,他側倒在地,劇烈咳嗽幾乎讓他窒息。
壓抑的恐懼、憤怒、自責如決堤洪水,將他淹沒。
黑暗更粘稠冰冷,他連掙紮的力氣都沒了。
不知過了多久,嘲笑聲淡去,嘈雜人聲湧來。
無數聲音在耳邊呼喊、指責,忽遠忽近,帶著憤怒、鄙夷、幸災樂禍。
他被架起,雙腳離地,身體又輕又沉。
一塊石頭砸在額角,疼得眼前發黑,想解釋卻發不出聲。
模糊人臉晃動,都帶著憎恨——十個死者的家屬、科研中心曾笑臉相迎的同事、甚至蘇和斯圖加特冷漠的側臉。
“經核實,原科研中心警衛隊長卡梅隆,因公寓樓火災案中重大失職,間接導致十人死亡……開除所有職務,移交司法機關……”
冰冷廣播在廣場回蕩,雪花落在臉上,融化的水混著淚水。
他被推搡著穿過人群,憤怒目光如針紮,讓他無處遁形。
意識像被狂風卷的落葉,忽上忽下,最終重重摔落。
無邊無際的黑暗裏,沒有聲音、光影,甚至時間流逝。
卡梅隆漂浮著,像被遺忘的塵埃。痛苦、憤怒、恐懼被吞噬,隻剩麻木的平靜。
他竟覺得不錯,不用麵對卷宗和坍塌畫麵。
就在這時,一絲微弱的光亮刺破黑暗。
那是火光。
橘紅色的火焰舔舐著木質橫梁,發出劈啪的聲響,濃煙嗆得他劇烈咳嗽。
卡梅隆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條狹窄的樓道裏。
是七年前的那棟公寓樓。
他為什麽再一次回到了這裏?
身體像是不受控製,雙腳帶著他一步步向上走。
濃煙鑽進鼻腔,帶著熟悉的、混合著血腥味的焦糊味。
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他轉身想逃離這個讓他窒息的噩夢,可雙腿卻像被釘在了原地。
“有人嗎?有沒有人?”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樓道裏回蕩,年輕、急促,還帶著一絲未被磨滅的衝勁。
轉過拐角,他看到了那扇虛掩的房門。
火光從門縫裏透出來,映出牆上晃動的人影。
和記憶中一樣,他推開門,熱浪撲麵而來,讓他下意識地眯起眼睛。
房間裏一片狼藉,家具翻倒在地,窗簾被燒得隻剩骨架。
角落裏,一個穿著紅色連衣裙的小女孩蜷縮在那裏。
就是她。
卡梅隆的心髒猛地一縮,那些被壓抑的愧疚瞬間翻湧上來。
他衝過去,想要抱起女孩,可指尖剛觸到她的衣角,就聽到頭頂傳來一聲巨響。
“轟隆——”
是承重梁。
他下意識地抬頭,看到那根粗壯的木質橫梁正在劇烈晃動,上麵的水泥塊簌簌落下。
和記憶中不同的是,這一次,他看得格外清楚——橫梁與牆體連接的地方,有一道整齊的切口,像是被什麽東西硬生生鋸斷的,火焰不過是加速了它的坍塌。
而且,他現在站的位置,距離橫梁還有至少三米遠,就算他撲過去抱起女孩,也根本不可能碰到那根梁,更別說讓它“巧合”地塌下來。
怎麽會這樣?
卡梅隆愣住了,濃煙嗆得他眼淚直流,可他卻死死地盯著那道切口。
記憶中的畫麵在這一刻開始扭曲、碎裂——他當時明明看到有什麽東西從梁上掉了下來,不是水泥塊,更像是一塊……金屬碎片?
“隊長!!!!!!!”樓下傳來隊員的呼喊。
卡梅隆回神,抱緊女孩想衝出去,眼角餘光卻瞥見門後藏著個黑影,隻露出雙皮靴,靴底泥土混著幾粒銀白色金屬碎屑,在火光下閃微光。
是誰?
他想看清黑影的臉,想衝過去質問,可懷裏女孩突然重如灌鉛,讓他動彈不得。
偏頭時,更震驚的一幕出現:門後正有鮮血緩緩流出。
他想大喊,喉嚨卻像被堵住,一個字也說不出。
“卡梅隆!卡梅隆!醒醒!”
誰在叫他?
“心率過快!準備腎上腺素!”
“瞳孔對光反射遲鈍,血壓持續下降!”
嘈雜聲響起,伴著金屬器械碰撞和儀器滴滴聲。
卡梅隆眼皮沉重,費力睜開條縫,刺眼白光讓他眯眼。
模糊視野裏,幾個白大褂身影晃動,拿著聽診器、注射器和亮紅光的儀器。
有人拿手電筒在他眼前晃:“能聽到嗎?卡梅隆同誌?”
卡梅隆張嘴,喉嚨幹澀發疼。
門後黑影、鮮血的畫麵到了嘴邊,卻化作一聲低咳。
立刻有人用棉簽沾了水,輕輕塗抹在他嘴唇上。
清涼讓他稍清醒,視野漸清——白色天花板、牆壁,彌漫著消毒水味。這裏是科研中心的醫務室。
“感覺怎麽樣?”剛才說話的女醫生俯身看著他,臉上帶著關切,“您已經昏迷兩天了,發了高燒,還伴有嚴重的譫妄。”
卡梅隆眨了眨眼,腦子裏亂哄哄的,他下意識地抬起手,看到自己的手腕上紮著輸液針,手背因為浮腫而顯得有些蒼白。
“我……”他剛想說什麽,突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看來……我這身體,比集體農莊的拖拉機還脆弱。”
女醫生愣了一下,隨即無奈地笑了笑:“都這時候了還開玩笑。您這次可是嚇壞大家了,尤其是謝切諾夫和南同誌,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外麵。”
蘇和南?
卡梅隆心微動,剛想問問,醫務室門被猛地推開。
“卡梅隆!”
熟悉的聲音帶著急切和沙啞。
蘇跌跌撞撞衝進來,目光緊落他臉上,沉穩眼神寫滿擔憂,手微微顫抖著,想碰又怕弄疼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