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圖加特轉身便飛快的跑離了這條小巷，腳步在泥濘的小路上踉蹌著。
    腦海裏的碎片正以驚人的速度拚湊成形——這是一個精心編織的網，而網的中心，就是卡梅隆。
    “為什麽是他……”她喃喃自語，聲音被狂風撕碎。
    卡梅隆隻是個普通人，一個有點笨拙、渴望被認可的警衛隊長。
    他從未招惹過那些黑暗中的存在，為什麽偏偏是他成為了目標？
    是因為七年前的那場火災？還是因為他擋了某些人的路？
    她跑得更快了，軍靴踏過水窪，濺起的泥漿沾滿了褲腿。
    遠處的天際線已經被厚重的烏雲徹底吞噬，原本應該是盛夏午後的陽光，此刻卻吝嗇得連一絲縫隙都不肯泄露。
    “卡梅隆……”她咬緊牙關，舌尖嚐到一絲血腥味。
    必須找到他。
    穿過最後一條小巷，開闊的廣場突然出現在眼前。
    斯圖加特的腳步猛地頓住，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廣場上擠滿了人。
    平日裏這個時間段人雖多，多是三兩成群。但現在卻是密密麻麻、幾乎摩肩接踵的人群。
    他們大多穿著洗得發白的工裝，臉上帶著驚恐、好奇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亢奮，緊緊圍繞著廣場中央。
    嘈雜的議論聲、驚呼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聲浪，撲麵而來。
    “怎麽回事？”
    “聽說……好像是出了怪物……”
    “怪物？什麽怪物？”
    “不知道，聽前麵的人說的……”
    斷斷續續的話語鑽進耳朵，斯圖加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她推開擋在身前的人，不顧一切地往人群中心擠去。
    “讓一讓，麻煩讓一讓！”她的聲音在嘈雜中顯得微不足道，隻能用肩膀和手肘硬生生開辟出一條道路。
    周圍的人被她的衝撞惹得不滿，有人低聲咒罵，有人推搡著讓她退後，但斯圖加特像沒聽見一樣，眼神死死鎖定著人群最前方那片模糊的空白。
    一種冰冷的恐懼順著脊椎一點點爬上來。
    “萊恩姐！這邊！”
    斯圖加特沒應。
    “萊恩姐！快過來！”鹿幾又喊了一聲，聲音都變調了。
    但斯圖加特依舊沒有回應，也沒有朝他們走去。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前方的景象牢牢吸住，那股不祥的預感已經膨脹到了極點，幾乎要將她的理智撕裂。
    她繼續往前擠，每一步都異常艱難，仿佛腳下灌滿了鉛。
    終於，她擠到了人群的最前麵。
    兩道穿著警衛隊製服的身影攔住了她。是卡梅隆手下的人，斯圖加特認得他們，都是平日裏對卡梅隆敬佩有加的小夥子。
    此刻，他們臉上沒有了往日的爽朗，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恐懼和痛苦的僵硬，雙手緊緊握著胸前的步槍。
    “萊恩納同誌，你不能過去。”其中一個警衛的聲音十分幹澀。
    “讓開。”斯圖加特隻是冷冷開口。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顫抖，但她強迫自己保持鎮定。
    “不行！”另一位警衛上前一步，擋在她麵前，“裏麵……裏麵的情況……”他的話說到一半就卡住了。
    “讓我過去。”斯圖加特再次重複，往前逼近一步。
    麵前的警衛突然抬起頭，眼神裏充滿了血絲，他看著斯圖加特，嘴唇哆嗦著，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萊恩納同誌……你自己看吧……”
    他側身讓開了一條縫隙。
    斯圖加特的目光穿過那條縫隙，投向廣場中央。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風停了，嘈雜的人聲也像是被按下了靜音鍵，世界陷入一片詭異的死寂。
    那是一個……怪物。
    不，不對。
    那是卡梅隆。
    盡管他的樣子已經完全變了。
    他的頭上長出了一對彎曲的、暗黑色的角。右邊的肩膀上，突兀地伸出一隻殘破的翅膀。
    他的眼睛不再是往日溫和的棕色，而是變為了血紅。
    那譬如吸血鬼的尖牙和利爪，上麵占滿了猩紅色的粘稠液體，就這麽一滴，一滴的，緩慢滴到地上。
    他就站在那裏，背對著人群，身體微微搖晃著，似乎在極力維持著平衡。
    斯圖加特僵在原地，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她想動，想喊，想衝過去，可身體卻像被釘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隻有指尖在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著，連帶著手臂都在微微哆嗦。
    這不是卡梅隆……不，這就是他。
    為什麽會這樣？他到底遭遇了什麽？
    就在這時，仿佛感覺到了她的目光，那個“怪物”緩緩地轉過頭來。
    當那雙血紅的眼睛對上斯圖加特的視線時，他的嘴角，以一種極其艱難、極其僵硬的方式，向上彎了彎。
    那是一個微笑。
    “那是什麽東西……”
    旁邊有人低聲議論，聲音裏充滿了恐懼。
    “是……是生化武器嗎？我就知道，科研中心裏肯定在搞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太可怕了……長得像個惡魔……”
    “你看他身上還有血……他是不是殺人了？”
    “快離遠點！萬一他衝過來怎麽辦？”
    議論聲像針一樣紮進斯圖加特的耳朵。
    斯圖加特想反駁，想告訴他們，那不是什麽生化武器，不是什麽惡魔。
    那是卡梅隆，是他們的同事，是那個會幫人修暖氣、會笨拙地關心別人的警衛隊長。
    那是……她最好的朋友。
    可是，她張了張嘴，喉嚨裏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就在這時，卡梅隆的身體猛地一震。
    他臉上的微笑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痛苦和掙紮。
    他捂著自己的頭，像是在與體內某種強大的力量搏鬥。
    “隊……隊長？”一個年輕的警衛鼓起勇氣，往前邁了一步，他是卡梅隆一手帶出來的新兵，臉上還帶著稚氣，“您……您沒事吧？您還記得我嗎？我是……”
    他試圖喚醒卡梅隆，聲音裏帶著哭腔。
    然而，回應他的，是一道迅猛的黑影。
    隻聽“啪”的一聲脆響，伴隨著伊戈爾的慘叫，他整個人像斷線的風箏一樣被拍飛出去，重重地撞在後麵的石牆上，滑落在地。
    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五道深可見骨的血痕，鮮血瞬間湧了出來，染紅了他的製服。
    卡梅隆站在原地，低頭看著自己那隻沾滿鮮血的、帶著尖爪的手。
    他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更深層次的、來自靈魂的抗拒。
    他看著自己的手，像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可怕的東西，眼神裏充滿了難以置信和絕望。
    “啊——！”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驚恐的尖叫。
    剛才還隻是遠遠圍觀的人們，此刻像是被點燃的炸藥桶，瞬間炸開了鍋。
    恐懼像瘟疫一樣蔓延開來，人們開始不顧一切地往前擠，想要離那個“怪物”遠一點，又或者，是想看得更清楚一點。
    混亂中，斯圖加特被後麵的人推搡著，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步。
    她想站穩，想再次靠近卡梅隆，可周圍的人潮像洶湧的洪水，根本由不得她控製。
    就在這時，卡梅隆再次抬起了頭。
    他似乎還在做著最後的掙紮，像是有兩個靈魂在他的體內撕扯。
    然後，他慢慢地、艱難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他的手臂在劇烈地顫抖，每一個動作都顯得無比沉重，仿佛有什麽無形的力量在阻止他。
    但他還是做到了——他將手橫在胸前，緊緊地握成了一個拳頭。
    “開……開槍啊！”
    人群中有人大喊。
    “他快要控製不住了！再不開槍，我們都要完蛋了！”
    警衛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神裏隻剩下決絕。
    他緩緩地抬起了槍，對準了廣場中央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