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一絲料峭的寒意和機油無法完全掩蓋的泥土氣息。廠區大道旁的楊樹冒出了嫩芽，在帶著鐵鏽味的空氣中顯得格外鮮亮。錢勝騎著那輛“永久”，車把上掛著的網兜裏，除了飯盒水壺，還多了兩個用舊報紙裹著的、剛出爐的熱燒餅，散發著誘人的麥香——這是母親起大早排隊買的。
    【日常任務：準時抵達工作崗位 進行中…】
    【預計剩餘時間：7分鍾】
    掛機麵板的提示依舊準時。錢勝蹬車的節奏穩定，感受著清晨微涼的空氣灌入肺腑，衝淡了些許車間裏沉悶的油味。燒餅的香氣鑽進鼻子，引得胃裏一陣輕鳴。麵板角落，【電弧焊接熟練）v.3 (93.0100)】的經驗條，如同一個沉默的催促者。
    進入焊工二車間，喧囂撲麵而來。巨大的龍門吊正吊運著一塊厚達三十毫米的錳鋼板，準備送去“光榮爐”切割。錢勝今天的任務有些不同——他被指定參與“青年突擊隊”，攻關一台新型履帶式推土機的關鍵承力部件焊接。這是“學大慶”運動中的一項重點任務，要求高，時間緊。
    換上工裝，戴上手套和深色護目鏡焊接高反射率的錳鋼需要），錢勝走向那台被擦拭得鋥亮的“光榮牌”自動埋弧焊機。幾個同樣被選中的青工已經圍在那裏，神情既興奮又緊張。師父老趙也在，正和負責工藝的技術員討論著參數。
    “小勝子，來得正好！”老趙招手，“今天這活兒是硬骨頭，錳鋼，厚板，對接焊縫，要求全熔透，一級焊縫！不能有夾渣、氣孔、裂紋！咱們突擊隊就靠你們幾個手上穩當的年輕人了！”
    技術員遞過來一張工藝卡：“電流、電壓、送絲速度、焊接速度都標好了，嚴格按照這個來！預熱溫度150度，層間溫度控製在250度以下！焊劑必須烘幹！馬虎不得！”
    錢勝接過工藝卡，掃了一眼。掛機麵板立刻同步更新：
    【觸發特殊任務：“青年突擊隊”  新型推土機承力件焊接】<厚 16n）對接焊縫04道），質量要求：一級】
    【任務獎勵：經驗值 +5.0， 技能“埋弧焊接入門）” 解鎖並提升， 聲望廠內）小幅提升】
    【失敗懲罰：扣除經驗值 2.0， 聲望廠內）下降】
    【關鍵參數：電流：650680a；電壓：3234v；送絲速度：… 已記錄】
    麵板不僅記錄了參數，還用淡黃色高亮標注了關鍵控製點和風險提示：【預熱不足易導致冷裂紋！】【層間溫度過高降低焊縫韌性！】【焊劑潮濕是氣孔主因！】。這比單純看工藝卡更直觀，也更讓人有壓力。
    “勝子，你打頭陣！”老趙拍了拍錢勝的肩膀，眼神裏是信任也是考驗。幾個青工也看向他，帶著點羨慕和不服氣。
    錢勝沒說話，隻是點點頭。他檢查了一遍焊機，確認接地良好，親自將焊劑桶搬到預熱好的烘箱旁確保幹燥），又仔細檢查了待焊鋼板的坡口清潔度和組對間隙。每一個步驟，麵板都給出【操作規範】的提示。他沉下心，拉下自動焊機的防護罩。
    “嗡……” 焊機啟動，送絲輪轉動，焊絲帶著細微的電流聲送入焊劑層下。錢勝全神貫注，眼睛緊盯著焊縫熔池的形態和顏色在埋弧焊中，這需要透過防護鏡觀察熔池上方焊劑熔渣的流動和顏色變化來判斷內部熔透情況）。他的右手穩穩控製著焊槍的行走速度，左手則隨時準備微調送絲速度旋鈕。
    【埋弧焊接入門）v.1 (0100) 經驗獲取中…】
    【當前參數穩定性：良好】
    【熔池形態：正常熔透充分）】
    【埋弧焊接入門）v.1 (5100)】
    第一道焊縫在焊劑層下平穩地向前推進。灼熱的氣息隔著防護罩也能感受到。汗水順著錢勝的鬢角滑落。他不敢有絲毫分心，麵板上的參數監控如同第二雙眼睛，幫他牢牢把控著關鍵點。
    【警告！焊劑層局部過薄！可能導致保護不足！】
    麵板突然跳出黃色提示！錢勝目光一掃，果然發現前方一小段焊縫上覆蓋的焊劑被氣流吹得有些薄！他立刻降低了一點行走速度，同時左手迅速微調送絲，確保熔池熱量輸入穩定，並示意旁邊的輔助工及時補充焊劑。
    危機解除。第一道焊縫順利完成。敲掉覆蓋的焊劑殼，露出銀亮飽滿、魚鱗紋均勻的焊縫表麵。老趙和技術員湊近仔細檢查，用焊縫檢驗尺量了量餘高和寬度，又用小錘敲擊聽音。
    “嗯，不錯！熔透好，成形也好！”老趙滿意地點點頭。技術員也在工藝卡上打了個勾。
    【特殊任務：“青年突擊隊”  新型推土機承力件焊接14道）完成！】
    【經驗值 +1.25】
    【埋弧焊接入門）v.1 (25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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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暖流隨著經驗值湧入，驅散了手臂的些許疲憊。錢勝鬆了口氣，拉下麵罩透氣。旁邊幾個青工投來佩服的目光。
    “錢勝，牛啊！第一次玩埋弧焊就這麽穩！”
    “就是，看著那參數表我就眼暈……”
    錢勝隻是笑笑，拿起軍用水壺灌了幾口溫開水。掛機麵板的輔助是他最大的依仗，但這沒法說。
    午休時間，突擊隊員們圍坐在“光榮爐”旁相對幹淨的一塊鐵板上吃飯。爐子雖然熄了火，但餘溫猶在，驅散了早春的寒意。大家拿出各自的飯盒，交換著菜。錢勝把母親塞給他的一個鹹鴨蛋分了一半給旁邊的小李。
    “勝子，嚐嚐我媳婦醃的蘿卜幹，賊脆！”小李遞過來一個玻璃罐。
    “謝了。”錢勝夾了一筷子，果然又脆又辣，很是下飯。
    【檢測到環境：車間休息區小範圍社交）】
    【被動技能“環境觀察入門）” 經驗緩慢獲取中…】
    【觀察到事件：食物分享鹹鴨蛋、蘿卜幹）】
    【社交關係工友）微弱提升】
    大家一邊吃，一邊聊著廠裏的八卦，抱怨著定額太高，也憧憬著完成任務後的表彰。氣氛輕鬆熱烈。錢勝安靜地聽著，偶爾搭句話。這時，話題不知怎麽轉到了廠裏最近的怪事上。
    “哎，你們聽說了嗎？夜班保衛科的老王頭，昨晚上又聽見怪聲了！”一個叫大劉的青工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
    “啥怪聲？又是野貓叫春吧？”小李不以為然。
    “屁！老王頭說，那聲音像……像地底下有人在敲鐵管子！悶悶的，咚…咚…咚…的，就在試車場那邊！斷斷續續的，聽得人心裏發毛！”大劉繪聲繪色，“他說了好幾次了，開始沒人信，結果前天王科長值班，好像也隱約聽見了！”
    “試車場？那邊晚上連個鬼影都沒有，除了那些趴窩的‘鐵牛’。”另一個青工接口。
    “就是啊！老王頭還說，那聲音聽著……有點像……像心跳！”大劉的表情更誇張了。
    “噗！心跳？老王頭怕不是晚上偷喝地瓜燒喝迷糊了吧？”小李笑出聲。其他人也哄笑起來。
    錢勝夾蘿卜幹的手卻微不可查地頓了一下。咚…咚…咚… 像心跳？埋在厚厚土層下的……心跳？這個描述，像一根冰冷的針，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他沉浸在焊花和參數中的日常思緒。他下意識地看向視野角落的掛機麵板。麵板依舊平靜，顯示著狀態和任務進度，沒有任何異常提示。那個灰色的【聲波共振場域未激活）】圖標，也毫無反應。
    “盡瞎扯！肯定是哪根廢棄的蒸汽管道沒關嚴，冷凝水敲的！要不就是耗子啃電線！”老趙端著搪瓷缸走過來，打斷了青工們的議論，“趕緊吃！吃完接著焊！任務緊著呢！別整天神神叨叨的！”
    青工們吐吐舌頭，趕緊扒飯。
    錢勝也低下頭，繼續吃飯。蘿卜幹依舊脆辣，但剛才輕鬆的氛圍似乎蒙上了一層說不清的陰影。他努力將那個“咚…咚…”的聲音從腦海中驅散，專注於下午更艱巨的焊接任務。掛機麵板上，【埋弧焊接入門）】的經驗條還需要填滿，一級焊縫的質量不容有失。這才是他需要關心的現實。
    然而，一絲極其微弱的、連他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覺的寒意，如同試車場深處那傳說中的“心跳”餘波，悄然掠過他的心頭。在這個充滿機油味、焊花和“工業學大慶”口號的平凡春日裏，某個沉睡在黑暗深處的東西，似乎正用它無人能解的“心跳”，第一次，極其微弱地，叩響了錢勝這由鋼鐵與數據構築的日常世界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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