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陽收槍入鞘的動作慢得如同凝固的時光，金屬碰撞聲在喉間震出細微的共鳴。他閉眼的刹那，睫毛在眼瞼投下蛛網般的陰影，耳道裏的嘶吼聲突然退潮，隻剩下一種低頻震動——像是埋在地底千年的銅鍾，被歲月之手輕輕叩擊。指尖撫過槍鞘上的饕餮紋，那裏還殘留著方才戰鬥時的灼溫，與掌心血脈的跳動形成微妙共振。
    "破妄之眼"睜開的瞬間，世界褪去了最後一層偽裝。楚陽看到淩雪握劍的右手食指關節微微凸起，那是常年練劍磨出的繭；慕容婉兒發間的玉簪正滲出細微裂紋，那是方才鏡術透支的征兆；就連秦霜睫毛上的冰晶，此刻都折射出千萬條光線，每條光線都連接著迷宮某處的能量節點。最驚人的是那些扭曲的黑影，它們不再是模糊的人形，而是由無數細如發絲的怨魂組成的簾幕，每根發絲都在發出高頻的哀鳴。
    "逆時針旋轉！"楚陽的聲音裹挾著內力，震得淩雪耳墜上的珍珠輕顫。他扣住她手腕的瞬間，感受到對方脈搏跳動如驚鴻掠水——這個細微的觸感讓他想起三年前在懸崖邊，同樣是這樣的握力，將她從墜崖邊緣拉回。青釭劍與太初神槍在旋轉中劃出光弧，劍脊龍紋與槍首龍膽相互呼應，在黑暗中織就陰陽魚的雛形。當交叉光弧掃過陰影簾幕時，楚陽清晰地看到金色脈絡如血管般爆裂，那些怨魂發絲在強光中化作流螢，照亮了巷道盡頭的巨型石柱。
    那是一根直徑丈許的玄武岩柱，表麵布滿蝌蚪狀符文，符文之間流動著暗紅色的能量，如同凝固的血液。楚陽踢飛的碎石在半空爆裂，槍尖借力的刹那，他看到石柱頂端的符陣中央，嵌著一枚菱形晶體——那正是所有金色脈絡的源頭，宛如心髒般跳動著。怪物們的骨刺擦過靴底時，他聞到了鐵鏽與腐葉混合的氣味，那是死亡的氣息在作祟。
    空中旋身的三百六十度裏，楚陽完成了三次呼吸調整。第一次呼吸壓下肩頸的舊傷疼痛，第二次呼吸凝聚丹田陽氣，第三次呼吸時，長槍已帶著螺旋勁氣刺入符陣。金石相擊聲中，陣紋亮起血色光芒，石柱表麵浮現出蛛網裂紋，裂縫中滲出的不是石屑，而是黑色粘液——那是暗影生物的體液。整座迷宮開始晃動，頭頂的鍾乳石如雨點墜落，秦霜及時在眾人頭頂撐起冰盾，冰晶碎裂聲與怪物尖嘯聲交織成死亡交響曲。
    淩雪的劍光比楚陽的槍勢晚了0.3秒切入——這是他們經過百次合練形成的默契。青釭劍順著槍尖開辟的裂縫刺入，劍尖觸及晶體的瞬間，淩雪瞳孔倒映出楚陽眼中的金色火焰。她忽然想起師父臨終前的話："當你的劍與他的槍真正融為一體時，便是斬破虛妄之時。"此刻，劍身上的誅魔劍訣與槍中的太虛陽氣終於共鳴，在晶體表麵激起金色漣漪。
    慕容婉兒拋出的十二道符篆在空中組成北鬥陣型，每張符篆都刻著她的本命精血。"聚靈陣，啟！"她咬破舌尖的血珠恰好落在陣眼位置，十二道符篆同時亮起，如同十二盞引路燈，將四麵八方的天地靈氣導入石柱。秦霜的冰錐帶著刺骨寒意，精準命中每道符篆的節點，冰與火在符篆表麵相撞，騰起的白霧中，四種能量終於在陣眼交匯。
    那是一種超越視覺的震撼。楚陽看到四種顏色的能量流在晶體周圍形成漩渦：青色的劍氣、金色的槍芒、赤色的符火、藍色的冰棱，如同四條巨龍纏繞著黑色心髒。當漩渦收縮成拳頭大小時，石柱發出玻璃碎裂般的脆響，金色脈絡寸寸崩裂，晶體中的黑影發出不甘的尖嘯，化作黑煙卷入楚陽的槍尖。在黑煙散盡的刹那，地麵的陰影突然退潮，露出隱藏在下方的石階，每一級石階都刻著展翅欲飛的玄鳥。
    圓形石室裏，青銅匣子靜靜躺在石台上，匣蓋縫隙滲出的幽藍微光，在地麵勾勒出曼陀羅花的圖案。楚陽伸手觸碰匣子的瞬間，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仿佛摸到了千年不化的玄冰。匣子表麵的銘文突然亮起，那些蝌蚪文竟在他視網膜上投射出動態畫麵：黑袍修士足不點地，在暗影中騰挪如鬼魅，手中劍影分裂成九道，每道虛影都握著不同的武器——劍、刀、槍、棍，甚至還有拂塵與判官筆。
    "這不是單純的身法..."淩雪的聲音帶著罕見的顫抖，"每道虛影都代表一種武學意境，這是要將天下武學融會貫通才能施展的神通。"她的指尖撫過"幽影幻身術"五字，指甲在"幻"字筆畫間輕輕一頓，"看這個偏旁，不是普通的"幺"，而是"玄"的變體，意味著這功法與天道玄機有關。"
    楚陽沒有說話，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腦海中的畫麵吸引。當黑袍修士施展出第九道虛影時，背景突然變成燃燒的祭壇，祭壇中央的青銅匣子與眼前這具別無二致。修士轉身的刹那，楚陽看到了他的臉——那是一張與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臉，隻是眉骨更高，眼神更冷，額心處有一枚菱形胎記，正與匣子上的符文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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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我試試。"楚陽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兩個音階，帶著某種宿命般的決然。他盤腿坐下時，石台上的曼陀羅花突然轉動，花瓣尖端指向正北方位——那是玄鳥展翅的方向。運轉《太虛決》的過程中，他刻意避開了以往熟悉的陽關三疊路線，轉而按照畫麵中黑袍修士的經脈走向引導內力。當內力行至會陰穴時，丹田突然炸開一團冰霧，那是從未體驗過的陰寒，比秦霜的冰係內力更刺骨，像是直接從九幽地獄吹來的風。
    咬碎舌尖的瞬間，精血混著鐵腥味噴在掌心，楚陽憑借記憶勾勒符紋。血珠在胸前組成的不是常見的太極圖，而是某種六芒星陣，每個角都延伸出觸手般的紋路，向四肢百骸蔓延。淩雪突然伸手欲阻，卻被慕容婉兒拉住："別打擾他，這是血脈共鳴的跡象。"
    石室頂部的水晶燈突然爆發出強光，幽藍光芒如瀑布般傾瀉在楚陽身上。他感到有無數細小的爪子在抓撓經脈，那些陰寒之氣正在與體內的陽氣爭奪主導權。當第一道虛影在身後凝聚時，他聽到了鎖鏈斷裂的聲音——不是來自外界，而是來自靈魂深處。虛影的動作比他慢了0.5秒，卻在揮劍時帶出了淩雪的劍意；第二道虛影出現時，動作與他完全同步，手中卻握著秦霜的冰棱；第三道虛影則比他快了0.3秒，招式裏竟蘊含著慕容婉兒的符術軌跡。
    "三重虛影..."淩雪的聲音帶著震驚，"傳說中隻有創出這功法的暗影劍尊才能做到三影同現，楚陽他..."
    話音未落，楚陽周身突然爆發出刺目金光。第四道虛影在金光中凝結，這次虛影手中握著的，是與他一模一樣的太初神槍。槍尖顫動的頻率與他的心跳完全一致，仿佛另一個自己從靈魂中分離出來。與此同時，楚陽感到膻中穴一陣劇痛，先前吸入的黑影化作菱形晶體，嵌入他的經脈，腦海中響起沙啞的笑聲："孺子，可敢與吾一戰？"
    水晶燈的光芒突然轉為血紅，石室牆壁上浮現出無數劍痕，每道劍痕都在滲出黑色液體。淩雪青釭劍出鞘，慕容婉兒捏碎防禦符，秦霜在楚陽周圍布下三重冰牢，卻見第四道虛影抬手一揮，所有攻擊都如泥牛入海。楚陽的本體突然睜開眼睛，瞳孔中金色與黑色交織，形成陰陽魚的圖案。
    "退下。"他的聲音像是兩個人在同時說話，淩雪從未聽過這樣的語調，既熟悉又陌生。當虛影的槍尖指向她時，青釭劍自發發出悲鳴，劍身上的誅魔劍訣竟在顫抖——那是麵對上位者的本能恐懼。
    楚陽的本體突然露出痛苦神色，青筋從太陽穴暴起，沿著脖頸爬向胸口。他握緊拳頭，指甲刺入掌心："你...休想...占據我的身體..."第四道虛影停頓了0.1秒，這個細微的破綻讓淩雪抓住機會，青釭劍化作流光，刺向虛影眉心。
    劍尖觸及虛影的瞬間，楚陽腦海中的畫麵轟然碎裂。他看到黑袍修士在祭壇前轉身，手中握著染血的劍，祭壇上躺著與淩雪一模一樣的女子；他看到自己的掌心符文與匣子上的銘文重合，形成完整的六芒星陣；最後，他看到所有虛影同時消散，隻剩下一枚菱形晶體懸浮在丹田上方，晶體內部，隱約可見一把鏽跡斑斑的劍。
    "成功了..."楚陽睜開眼時，聲音沙啞得像是吞了碎玻璃。淩雪這才注意到，他的發梢已泛起霜白，眼角多出了幾道細紋，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石室的幽藍光芒漸漸收斂，青銅匣子自動打開，裏麵躺著一卷獸皮玉簡，玉簡表麵，用金線繡著九個小字："幻身非相，唯心所化"。
    秦霜遞來的清水裏摻了 ing herbs，楚陽喝下半碗才找回味覺。他活動手腕，龍膽槍在掌心舞出九道槍影，每道槍影都帶著不同的殘影軌跡。試著向前突進時，地麵留下三道腳印，而身體已在十步之外，這種速度讓他想起幼年在雪山追逐雪豹的感覺，卻多了幾分暗影的詭譎。
    "感覺如何？"慕容婉兒的琉璃鏡映出楚陽的脈象，鏡中氣血如江河奔湧，卻在膻中穴處形成漩渦，"你的內力裏混著暗影能量，像是...像是把狼和羊關在了同一個籠子裏。"
    楚陽沒有回答，他低頭看著掌心的符紋——那道用精血畫出的六芒星，此刻正以心跳為頻率明滅。遠處，石階上方突然傳來骷髏鈴鐺的響聲，夜無痕的笑聲順著通道飄來："楚陽，恭喜你拿到寶貝，不過...那東西，你真的能控製嗎？"
    淩雪握緊青釭劍，劍身龍紋再次亮起。楚陽站起身，長槍在地麵劃出火星，九道虛影在身後若隱若現。他能感覺到，體內的暗影能量在聽到夜無痕聲音時蠢蠢欲動，那種渴望戰鬥的衝動，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走。"他的聲音恢複了平時的冷靜，卻多了一絲銳利，"去會會這位血影盟的貴客，讓他看看，什麽叫做...槍影破虛。"
    石室之外，夜無痕把玩著手中的骷髏鈴鐺，目光落在石階上的玄鳥圖騰。他身後的兩名手下正在塗抹彎刀上的劇毒，刀刃反光中，映出楚陽逐漸逼近的身影——以及他身後，時隱時現的九道虛影。
    一場關於功法、血脈與心魔的較量，就此拉開帷幕。而楚陽不知道的是，當他施展第四道虛影時，千裏之外的太虛山禁地，某座塵封千年的石棺，表麵突然出現了蛛網狀裂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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