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父子密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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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法在統安城敗亡,但其他幾路宋軍在種師道、劉仲武、劉延慶等統帥下,於宣和元年四月出蕭關,幾路並進,一路奪取永和寨,割遝城,最後在鳴沙會師,於東路大敗夏軍,最後奪取了整個橫山地區的戰略要點,威脅靈州、夏州。
盡管嵬名察哥在統安城打了勝仗,還殺了號稱“天生神將”的劉法,夏主李乾順還是無力再戰,隻好求和,俯首稱臣,宋朝由此取得對夏戰爭的決定性勝利。
在秦鳳路和劉仲武爭風的劉法戰死,熙河經略使空缺,現在宋夏議和,西北既無戰事,好大喜功的童貫便不再把西北放在眼裏了,又開始一門心思的計劃怎麽聯金破遼,高俅於是借鳴沙會師之功就向趙佶保薦劉仲武兼任了熙河經略使。
統安城一戰,熙河精兵盡失,劉仲武無力顧及,便令劉錡率鞏州軍北上,以秦鳳軍第三將的身份接管熙河一應事務,負責重新組建熙河軍。
何灌因不服童貫,再次被削去兵權,又調回岷州,用鞏州之法招募流民,大興水利,屯田募軍,搞得有聲有色,也和劉錡結成了統一戰線。
組建新軍對劉錡來說可不陌生,可謂是駕輕就熟。
劉錡命李孝忠部留守鞏州,李椿年暫代鞏州政務,王猛部、胡奎部隨劉錡中軍前往熙河。折可鸞、明月二個夫人和孩子也一並前往。明月也為劉錡生了個兒子,喚作劉晟。“晟”者,光明也,接著“曦”的意思來。
二百個孤兒經過篩選,最後隻留下了一百人充當影衛,另外淘汰下來的一百人則交給了段景住,作為他籌辦軍機處的根基。
來到熙州,軍營裏顯得空空蕩蕩,哀泣之聲淒淒切切,不絕於耳。因兵敗而被降職的翟進、康炯在營門口迎接劉錡。大家見禮之後,一時間俱是無話可說,低頭不語。
畢竟之前劉法的聲名太盛,他的戰亡對將士們的軍心打擊還是太大了。
劉錡搖了搖頭,打破了沉默,輕聲對大家說道:“劉帥為童太尉所迫,不得已才強行出戰,以致兵敗身死,本將也甚為傷感。隻恨童太尉卻把罪責全部推到劉帥身上,劉帥英雄一世,為國戰歿卻背負罵名,卻是冤屈得很!”
一席話說的眾人神情巨震,童貫是什麽人,官家眼裏第一紅人,主持陝西軍事幾十年,劉錡竟敢公然非議?
劉錡麾下眾將看向劉錡的眼神大感焦急,康炯和翟進卻是眼眶微紅,二將自是知道前因後果,劉法下場慘淡、自己也深受連累,隻是能活著回來已經頗為不易,又哪裏敢再為劉法申冤抱屈?現在劉錡說出了他們心裏的話,激起了二人心中共鳴。
康炯還好一點,古骨龍一戰時,康炯還不在熙河軍中,可當時劉法故意抹去劉錡功勞的時候,翟進可是清楚得很,隻是翟進把劉法奉之為神,也沒去多想。現在劉法身死,劉錡非但沒有落井下石,相反還公然為劉法打抱不平,讓翟進備受感動,不由出言勸道:“將軍慎言,畢竟童太尉乃你我上官,如此非議,恐招無端禍事!”
康炯也跟著說道:“正是,將軍心意,我等深受感動,隻是童太尉位高權重,不敢輕易得罪呀!”
“哈哈!”劉錡大笑道:“有何不敢?我等武將在前方拚死廝殺、血染疆場,換來的功勞卻被童太尉欺上瞞下,貪天之功為他一人所有,以我千萬西軍將士的鮮血換他一人的前程,我呸!”
一番話說的二將淚如雨下,統安城一戰,朱定國戰死、康炯拚死力戰方才得脫、翟進為救劉法殺進殺出數次,本來戰敗擔責也屬應當,可率先敗逃的後軍主將焦安節,卻因攀上了童貫的大腿,不僅沒罪,還被童貫帶回汴京重用。這樣一來,二將心裏可不是一般的委屈,似他們這班耿直的武將就是這樣,生死可以不顧,委屈卻受不得。
這翟進是重義之人,能舍生忘死衝陣數次去救劉法就看得出來,這康炯也是番將出身,祖父康保裔被俘入遼,他在遼國長大,卻化名楊惟忠潛回宋境投軍報效,履立戰功,一刀一槍拚到如此位置,也是個忠義之人。
劉錡正色道:“本將奉命重建熙河軍,正要二位將軍多多幫扶。”
二將叉手躬身道:“多謝將軍體諒!將軍但有所命,我等必效死力!”
熙河政事自有一套班子運作,劉錡也不願插手太多,隻是囑咐各部衙吏按李椿年在鞏州的那一套方子,照葫蘆畫瓢在熙河實施就好。
劉錡派王猛部騎軍,四處搜羅蕃民往熙州集中,特別是洮州、積石軍一帶的邊民,民風彪悍,是極好的兵源。
在優厚的土地政策和高額安家費的誘惑下,熙、河兩州周邊飽受戰火蹂躪的邊民、熟戶蕃兵紛紛來投,甚至還有夏國境內的黨項小族也聞訊歸附,熙河軍迅速得以重建,2萬員額很快就被補齊,熙河一直以來都是伐夏主力,軍備輜重不計其數,堆積如山,裝備一支新軍綽綽有餘。
劉錡帶來的李椿年手下軍中文吏,個個都是收容安置方麵的老手,經驗豐富,一切事宜都有條不紊進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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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進、康炯看著劉錡招募新軍的效率如此之高,都是極為佩服,可當他們看到劉錡那新奇而有效的練兵之法,更是五體投地。熙河軍向來以精兵自傲,乃大宋西軍精銳中的精銳,可現在看來,剛剛成軍幾個月的熙河新軍,戰力估計一點不比以前那些身經百戰的老兵差。
這兩年,第二代的隧發火槍早已經設計研發完成並進入批量生產,已經列裝的第一代火槍也改造成了隧發槍,目前一千霹靂軍已經人手一槍。
胡奎在熙州建立了新的火器營,這裏物料充足,加上熟練的工匠、流水線生產作業,青銅小炮開始陸續列裝。青銅小炮分兩個型號,一個是50毫米口徑,三個人一組負責發射,配有小輪車;一個是35毫米口徑,一個人背上就可以走,其實就是大號散彈槍,均使用定裝彈子銃。炮筒底部是個活動炮門,焊有粗鐵針。炮管內壁有數條凹槽,對應子銃殼上的凸槽,子銃殼底有孔,對應炮門上的撞針,油紙墊底,內有粉末燃燒引藥,嵌有一塊石英燧石,再壓實填裝顆粒火藥和各色彈丸,發射時,架好炮架,炮身豎起,子銃由炮口送入,沿著滑槽快速落下,底部炮門撞針從子銃殼底的小孔穿入,撞擊石英燧石,擦出火花,點燃引藥,造成火藥爆炸,射出彈丸。彈丸可實心可散射,鐵珠、鐵片、鐵屑、碎石子、破陶片等一切鋒利物均可充當。“驚雷軍”也已名副其實了!
一晃眼,劉曦已經二歲多了,劉晟也有一歲多。兩個小家夥從出生還沒見過劉仲武呢!熙河軍兵員已滿,王猛他們幾個也早已是練兵老手,訓練也走上了正軌。除去火槍火炮,熙河軍的裝備已經不比鞏州軍差,不僅單兵裝備齊全,而且還有投石機、床弩、攻城錐這些重武器。
趁著這段時間不太忙,劉錡帶著折可鸞、明月,由癿秋挑選300“赤甲軍”護送,來到了秦州。宋夏既然議和,劉仲武也從會州邊境回到了秦鳳路治所秦州,劉錫也回汴京去了。
秦州山清水秀,條件比鞏州、熙州要好上不少,劉曦、劉晟正是咿呀學步的萌蠢年紀,劉仲武非常喜愛,和劉錡說,要不要把折可鸞、明月和兩個孩子送到汴京給家裏照看。
劉錡正好要和劉仲武談及此事,父子兩個來到書房,屏退左右,劉錡道:“如今宋夏議和,邊境安寧,不知爹爹今後有何打算?”
劉仲武笑道:“吾征戰沙場幾十年,年歲已老,正打算上書朝廷、告老還鄉。怎麽,錡兒有甚打算?”
劉錡道:“如今局勢,孩兒實在是憂心不已。”
劉仲武眉毛一挑,道:“此話怎講?”
劉錡道:“朝中童貫主持軍事,居功自傲,擅開邊戰。就拿此次統安城一戰來說,本來何灌奇襲得手,實屬機會巧合,蓋因何灌用兵靈活,諜報準確,我軍本應先派軍固守經營,伺機再動。可童貫不僅欺上瞞下,吞沒何灌戰功寒其心不說,還好大喜功,毫無準備和計劃,便強逼劉法匆忙出戰,以致劉法兵敗身死,我熙河精銳一戰盡沒,剛拿到手的統安城也隨之丟失,震武城也遭到包圍,差一點也丟了。大好局麵被童貫破壞得一塌糊塗。”
劉仲武歎道:“是啊!可又如之奈何?童太尉乃官家麵前第一紅人,現又在主持聯金滅遼之事,高殿帥都奈何他不得,你我更是彈劾不了他的。錡兒,還是不要多說,以免惹火上身。”
劉錡道:“孩兒正要說及此事。澶淵之盟後,宋遼兩國已有百年和平,乃兄弟之國。今若毀約背盟,實乃不智之舉。”
劉仲武點頭道:“話雖如此,可官家認為,趁遼國疲弱,取回燕雲十六州,也是不世之功。”
劉錡道:“可用兵之道,勝負無常,即便獲勝,損兵折將、耗費錢糧,代價也是極大;可萬一失敗了,那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劉仲武點頭道:“是啊!種相公也曾勸過官家,說聯金伐遼,正好比強盜去你朋友家搶劫,你不幫著趕走強盜,還趁火打劫。從道義上就師出無名!”
劉錡說道:“正是如此!遼國雖疲弱,但與我大宋長期交好,橫在宋金之間,也算是個屏障,如果我們幫著強國把弱國鄰居滅了,便直接與強國為鄰,強國再打你就更方便了。”
劉仲武頻頻點頭:“錡兒言之有理,可我等武將人微言輕,即便看的明白,也無法改變官家心意啊!”
劉錡想了想,決然道:“官家如此偏聽偏信,社稷必毀於奸臣之手。爹爹應早做打算!”
“噤聲!”劉仲武忽地站起,低聲喝道:“如此謀逆之言,你也敢說?”
劉錡正色道:“爹爹莫急,且聽我一一道來。”
劉仲武急步走到門前,看了看外麵,對劉錡說道:“你隨我來!”
兩人來到劉仲武內室,劉仲武沉重的坐下,對劉錡擺擺手,示意劉錡也坐,低聲道:“你現在可以說了!”
劉錡坐下,整理了一下思路,道:“我大宋禁軍戰力如何,爹爹自當知曉。除我西軍尚可一戰,中原諸路軍備廢弛,軍紀渙散,真遇戰事,定會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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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頓,劉錡又說道:“如今,童貫在西北連番用兵,西軍精銳幾乎消磨殆盡,用我西軍將士的性命鮮血,換來他一人名聲和官位。更是在西軍內部大搞分化,拉攏一批、打擊一批,甚至把部分西軍拉出西北送到北線繼續為他當炮灰。”
劉仲武歎道:“明知如此,我等又能如何?”
劉錡沉聲道:“爹爹,孩兒斷定,如果此次官家仍用童貫出兵伐遼,童貫必敗不說,不出三五年,我大宋社稷必毀於金人之手。”
劉仲武喝道:“胡說!”
神情忽然落寞了下來,輕聲道:“ 屆時若果真如此,我等也隻能拚死沙場,馬革裹屍,以報官家知遇之恩了!”
劉錡哈哈笑道:“爹爹怎地如此愚忠,就算我等死戰,於社稷又有何用? 社稷崩塌,正如大廈將傾,必無完卵。與其做個破蛋,何不選擇做個擎天之柱,扶起我漢家江山,不讓其落入蠻夷之手。”
劉仲武眉尖跳動,定定的看著劉錡,許久才幽幽道:“錡兒這是要擁兵自重,圖謀造反?”
劉錡低頭默然,忽的抬起頭來,對劉仲武說道:“爹爹不必焦慮,孩兒並非圖謀造反,隻是不想把自己和將士們的身家性命交付與一個閹貨和一個昏君的手上。”
劉仲武道:“那錡兒意欲何為?”
劉錡道:“先掌控陝西兩路、再謀取川峽四路,不聽朝廷宣調,但可以和朝廷互為犄角,以抗北方。”
劉仲武道:“既如此,那麽有兩個問題,其一:如何掌控川陝?其二:如何與夏國相處?”
劉錡道:“爹爹如今都統秦鳳、熙河、孩兒知鞏州,何灌知岷州、麟州楊家、府州折家,均可為助力。如時局巨變,童貫心腹必紛紛入關勤王搶功,我等不必參與。接下來,川峽四路必亂,我們隻要先控製住陝西、再入川平亂,借機掌控。有川陝為根本,再滅西夏,到時候,必可與金人一爭長短,也可保江南一時無虞。”
劉仲武歎道:“讓我好好想想!如果西軍各將門帶兵去往中原,陝西空是空了,可兵也沒了,又如何掌控得住?”
劉錡道:“因此,爹爹可利用這幾年時間,大力吸納流民,有了人口就有了兵員,同時整軍備武,繁榮經濟,必可自成一體。不管將來誰來做皇帝,我們都可以一方麵尊其為主,另一方麵擁兵自立。如此,三方鼎立,我漢家江山必保!”
劉仲武見劉錡口口聲聲“漢家江山”,已經不再尊稱趙氏“官家”,心中微歎,卻也慢慢下定決心。
誠如劉錡所言,劉仲武對朝廷和童貫的所作所為也頗為不滿。宋代以文禦武也就罷了,現在更是宦官當權,簡直就是屈辱。官家更是沉迷書畫聲色,賞罰不明,滿朝俱是奸佞之臣,明明仗打贏了,還要賠錢給人家以求通好。真的要把這幫武將給窩囊死!
劉仲武問道:“錡兒,現在鞏州、熙河兩軍,戰力如何?”
劉錡笑了,劉仲武既然這樣問,就說明他心裏已經認可了劉錡的想法。
劉錡回道:“爹爹盡管放心,孩兒所練俱是精兵,若不是孩兒不願為童貫賣命,拿下興慶府也不是很難的一件事。”
劉仲武道:“治軍可千萬不能狂妄,主將的一句話、一個念想就可以決定千萬將士的生死,比如劉法!”
盡管與劉法不對付,看不上劉法的為人處世,但劉法戰敗身亡,劉仲武還是不免心下惻然,“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前亡”,這就是軍人的宿命。
劉錡想了想道:“爹爹,我準備搞一次檢閱演習,鞏州、熙河兩軍都參加。”
劉仲武笑道:“你這是想展示實力給我看?”
劉錡道:“就算是吧,要不爹爹對錡兒沒信心!對了,爹爹,雖說邊將的家屬不能離京,但還是要想辦法,有機會的話,讓家裏人想辦法分批過來,否則,事有掣肘。”
劉仲武點點頭,道:“此事我會放在心上,不過一定要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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