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鹽州爭奪戰(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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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團長!軍械車!”滿臉是血、肩甲被重武器砸得凹陷的一營長嘶喊。
    李雄心頭劇震!火藥!
    他猛地扭頭:“全體都有!放棄糧車,收縮防線,死守軍械車!”
    他瞥了一眼四處燒糧的鐵鷂子小隊,率殘存人馬撲向隊伍尾部。
    升騰的火光處,幾輛用油布重重覆蓋、標識危險符號的特製大車,在濃煙中若隱若現。
    戰局徹底滑向深淵。
    鐵鷂子如鬣狗群東啃西咬,騎兵團疲於奔命,燧發槍的爆鳴與鐵甲重器砸碎骨肉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輜重大隊傷痕累累,處處冒煙,空氣充斥著焦糊的皮肉與穀物味。
    殘存的西軍被擠壓到沼澤邊緣,利用最後尚能行動的大車和牲口屍體構成絕望的環形陣地。
    李雄和不足五百人的騎兵守在陣線最外層,裏麵是擠作一團的民夫和傷員。
    彈藥袋已經見底,最後的齊射稀稀拉拉響起,硝煙中,幾十步外,十幾匹鐵鷂子戰馬中彈嘶鳴倒地。
    西軍那漸漸稀薄的火力再也無力撼動即將合攏的黨項重甲狂潮。
    鐵鷂子踏過泥沼,冰冷的黑潮從四麵八方向內碾壓。幾顆手雷沉悶炸響,掀起泥浪,炸倒了外圍幾個鐵鷂子,可缺口瞬息就被後續湧來的鐵流填滿。
    “沒……沒彈藥了……”李雄身邊,一個老兵摸了摸空癟的彈藥袋,聲音嘶啞絕望。
    此時拆開彈藥車已經來不及了,所有火槍都成了無用的擺設。
    他的目光掠過身邊一張張血汙絕望的臉,掠過他們手中閃亮卻注定徒勞的彎刀,掠過身後泥沼中驚惶的人群,最後定格在那幾輛孤零零的軍械油布車上。
    他看到了土包上那座鐵塔~巴索,該終結了。
    他猛地拔出了腰間的無極刀,刀鋒在殘陽下閃過一道最後的冷芒。
    “弟兄們,拔刀!剁馬腿。”李雄的聲音幹啞如破鑼,帶著磐石墜入深淵般的平靜,“綁上手雷,準備炸掉軍火車!”
    話音未落,他猛地一夾馬腹!
    胯下疲憊的戰馬竟爆發出生命盡頭最淒厲的長嘶,如一道離弦的閃電,從稀疏的陣線缺口處電射而出,刀尖直指土包上那尊黑色神隻!
    他全身伏低,眼中隻有巴索猙獰的麵甲。
    “團長!”身後士兵驚恐嘶喊。
    巴索看到了這飛蛾撲火的衝鋒。麵甲下傳來含混的、帶著金屬質感的輕蔑哼笑:”真是找死,既如此,那我就成全你好了!”
    他催動披甲戰馬,如同失控的鐵滑車,轟然衝下土包,迎向那道孤影!戰錘高高揚起,錘身上的尖刺寒光凜冽!
    兩馬轟然對撞!
    就在交錯的刹那,李雄手臂猛然下壓,原本直刺的刀鋒忽然詭異地劃出一道貼地的弧光,狠狠劈向巴索坐騎前腿膝蓋厚重的護甲接縫處!
    巴索的注意力全在李雄刀尖所向,正待揮錘格擋,沒料到李雄攻擊的目標居然是自己胯下戰馬的馬腿,戰錘下落之勢稍有遲滯!
    叮~!刺耳的金屬撕裂聲炸響!
    李雄灌注全部力量的精鋼彎刀,硬生生嵌入了巴索坐騎的前腿護甲縫隙。
    刀身切斷肌腱、刮碎骨頭的震顫清晰傳回,李雄虎口瞬間崩裂!
    “嗚吼~!”巴索的坐騎爆發出驚天痛嘶!
    巨大的慣性帶著整匹巨馬無可挽回地向前轟然撲倒!
    巴索怒吼一聲,雖然反應極快的調整了姿勢,把雙腳硬生生地從馬鐙裏抽出,卻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巨大甩力狠狠拋了出去!鐵錘更是脫手飛出好遠。
    “咣當!”
    覆蓋全身的沉重鐵甲結結實實砸進冰冷的泥地裏,泥漿四濺!
    與此同時,巨大的撞擊力也將李雄從馬背上狠狠拋飛。
    他眼前一黑,重重砸在硬地上,胸腔的空氣被瞬間擠空,血腥味上湧。
    右腿傳來鑽心劇痛,骨頭顯然斷了。他掙紮著想撐起,才發現左臂也脫了臼,劇痛讓他難以用力。
    巴索龐大的鐵塔身軀在泥水中搖晃站起,覆甲的頭部來回搖動,甩落泥漿。
    麵具下那雙眼睛燃燒著野獸般的怒火,死死釘在李雄身上。
    他拔出腰間彎刀,鐵靴一步步踏碎泥水,沉重的向李雄走去。
    李雄拖著斷腿,右手緊握已經卷刃的佩刀,一點點地向後挪動,刀尖在泥濘中拖出痕跡,背脊感受到波羅池死水的寒意。
    巴索巨大的陰影終於籠罩了他的身形,彎刀高高揚起,刀尖和麵甲之下的眼睛,在如血的殘陽下一起閃著邪異的光。
    彎刀隻需落下,便可結束一切。
    李雄眼中沒有祈求,隻有一片枯寂。然而,就在這終結的前一瞬~
    :嗆~啷!”
    一聲極其刺耳、帶著金屬扭曲摩擦的銳響!李雄的身體在絕望中爆發出最後的潛能!
    他不知從何處凝聚起一股力量,拖著殘軀不退反進。
    手中卷刃的彎刀不再是格擋,而是化作一道反向撩起的逆光,刀尖向上,帶著他全身的重量和最後一搏的意誌,精準而狠厲地刺向巴索的下巴,那是李雄能看到的唯一略顯薄弱的地方。
    巴索完全沒料到這瀕死爬蟲還能反擊!目標竟是自己腦袋!他下意識地後仰,試圖揮刀格擋已來不及!
    哢~嚓!一聲脆響!整個連接麵頰下方的關鍵鐵扣竟被刀尖硬生生挑斷、撕裂!脫離了束縛的沉重頭盔猛地向後掀去!
    那一瞬間,時間的流動仿佛凝滯。
    沉重、黝黑的冷鍛鐵頭盔,帶著它那猙獰扭曲的麵甲,在空中翻轉著,劃過一個短暫的弧線,“噗通”一聲悶響,砸進巴索身後的泥沼黑水之中,濺起一片渾濁的泥點。
    巴索那張溝壑縱橫、疤痕交錯、被風沙磨礪成黑紅色的凶悍臉膛瞬間暴露,毫無遮擋地暴露在昏黃壓抑的天光之下。
    濃密粗硬的胡須沾滿泥水,虯結糾結。那雙如餓狼般的眼睛,因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短暫地流露出一絲難以置信的愕然。
    失去了頭盔保護的腦袋暴露在冷風中的感覺,帶來了本能的、前所未有的脆弱和警覺。
    巴索本能地想抬手去遮擋失去頭盔的腦袋,但下一瞬,那驚愕就被滔天的恥辱感瞬間點爆為焚身的怒火!
    “卑賤的……小蟲~!”失去頭盔的巴索,聲音失去了麵甲的阻滯,暴戾的音色仿佛撕開裂帛,清晰地在風中炸開!
    那張裸露在空氣中的臉上每一道肌肉都在抽動,因狂怒而扭曲。
    他高舉的狼牙彎刀不再瞄準李雄的身體,而是帶著最徹底的毀滅意誌,以萬鈞之勢朝著李雄完全暴露的脖頸猛劈而下!
    刀鋒撕裂空氣,發出死亡的尖嘯。
    李雄的彎刀在拚死挑開巴索的頭盔時,就已經脫手飛出數尺,此刻的他隻能弓著身子勉強站立,瞳孔中映出那飛速逼近的猙獰利刃和無邊的殘陽血色。
    噗嗤!
    沉悶、帶著令人牙酸血肉撕裂聲的輕響迸出!
    刀鋒劈碎頸骨,切斷氣管食道,毫無阻礙地撕裂了血肉筋骨!
    李雄的頭顱被巴索一刀斬斷,溫熱的鮮血如同失控的噴泉,向空中激射噴濺!
    世界在李雄那雙沾滿泥漿和血點的眼睛裏不停翻滾,裏麵的不甘、憤怒、如釋重負,以及最後那點星辰般的光芒,慢慢凝固、消散。
    李雄無頭的屍身在泥水中劇烈地抽搐了兩下,便徹底停止了起伏,血水無聲地浸透了身下冰冷的淤泥。
    巴索裸露的麵孔上濺滿了滾燙粘稠的血液,溫熱腥鹹的氣息撲麵而來,嗜血的勝利快感讓他嘴角咧開一個扭曲殘忍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