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沙戰:誘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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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偵察連的騎兵們越追越遠,突然,從左側第三道高聳的沙梁背後,傳來“嘭~嘭”地幾聲沉悶而撕裂空氣的槍響……
    緊接著是更密集的、卻尖利得多的弓弦疾響,以及幾聲模糊不清的短促怒喝和金屬撞擊聲。
    約一頓飯功夫,一個偵察兵策馬奔回中軍前方,左側胳膊的熟牛皮臂擐上深深紮著一支斷裂的沙柳木箭,隻剩箭尾白羽在外麵顫動。
    他臉頰上一條血口子正往外滲著沙混的血珠,嘴唇幹裂:“師長!折了兩個弟兄!”
    他喘息著,快速補充道,“娘的,沙丘後頭石頭窩子裏藏著兩三個放冷箭的,太會躲了,咱們根本沒發現,三排的兄弟開了槍,打死了三個,剩下的跑了。”
    李世輔目光掠過那傷兵臂上的箭尾,遠處,一道剛剛騰起、異常明顯的沙塵柱,在右側幾座中型沙丘間快速移動,約莫三十餘騎西夏輕騎正在拚命逃竄,卷起的煙塵在平靜的沙海背景中格外醒目。
    “一團,追上去,接應偵察連,纏住他們,別讓他們跑了。”他猛地拔出腰間佩帶的無極刀,刀尖筆直指向那股煙塵的方向。
    寒鐵鋒芒在烈日下割出一道刺目的光線。
    十幾支百人組成的精騎隊伍,如決堤鐵水般脫離主陣,直撲目標。
    馬蹄踐踏下,沙塵如怒濤倒卷。
    被追的西夏騎兵速度不慢,卻總保持著一個恰好讓宋軍“差一點”就能追上的危險距離。
    眼看距離拉近至不足百步,前方西夏騎猛然提速,衝上最後一座高大沙梁的頂端,瞬間便四散潰入了沙丘的背陰麵。
    一營的三個連幾乎緊隨其後衝上了梁頂。
    從梁頂往下看去,視野驟然改變。一條寬闊、深邃的古河道橫亙眼前。
    河道兩側是被風侵蝕得嶙峋猙獰、高達十數丈的土黃色斷崖,底部的幹硬沙殼和碎石在日光照射下泛著死白的光輝。
    那潰散的西夏殘兵竟奇跡般重新在河穀中央聚攏,縱馬狂奔,直向河穀深處而去。
    “進穀!壓上去!”一營長大吼。
    二百西軍精騎沿鬆軟的穀壁斜坡衝入幹涸的河床。戰馬踏上幹硬河床時,密集的蹄聲變得格外清脆響亮,傳出很遠。
    當一連已經深入穀道大半,二連的隊尾剛壓到穀口位置時~
    “轟隆!轟隆隆隆!”
    一連串悶雷般、山石滾動的聲音,在河穀兩側高崖的頂端猛然響起!
    崖頂上人影晃動,幾塊比磨盤還大數倍的土黃色巨岩被撬動、推下!
    巨岩裹挾著無可阻擋的勢能翻滾、墜落,沿途撞擊、剝離更多碎石和流沙,匯成致命的泥石流,帶著沉悶恐怖的風壓,精準地砸向相對狹窄的穀口!
    轟!!!
    猶如天崩地裂般的巨震。
    第一塊巨岩狠狠砸在穀口最窄處,大地像水麵般劇烈波動。沙土碎石組成的渾濁巨浪呈放射狀衝天而起!
    緊接著是第二、第三塊!連續不斷的、令人牙酸骨碎的撞擊碾壓聲後,震耳欲聾的轟響瞬間被穀壁放大到極致,再被無盡的沙海吸收吞噬,化為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整個穀口徹底被崩塌的岩角、巨大的土塊和洶湧滑瀉的流沙瀑布堵死,形成一座高逾數丈、犬牙交錯的絕壁。
    衝擊波卷起的漫天塵土緩慢沉降,將穀口附近籠罩在末日般的昏黃中。
    就在巨石落下的同一刹那,河穀深處那股“亡命奔逃”的西夏輕騎齊刷刷勒馬停住、轉身。
    幾十雙眼睛漠然穿過迷蒙的沙塵,望向那座阻斷內外、高達數丈的亂石沙牆。
    其中一個頭目模樣的,甚至策馬向前幾步,抬起右臂,將食指和拇指狠狠塞入口中~
    “咻~溜溜溜溜~!!!”
    一聲極其尖銳、刺耳、拉長的口哨聲猛然撕裂死寂!
    哨音帶著赤裸裸的嘲弄與凶戾,在封閉的峽穀壁間瘋狂撞擊、折射、疊加,如同無數把無形的尖刀反複刮擦著人的耳膜與神經。
    吹哨者放下手臂,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笑意。
    隨即,這幾十騎嫻熟地撥轉馬頭,緊貼著陡峭的土黃色崖壁根部行進數步,快速登上一條幾乎與崖壁同色、極為隱蔽的羊腸小徑。
    他們的動作協調得如同沙丘上移動的蜥蜴群,幾個轉折,便徹底消失在崖壁上方的豁口之後,仿佛從未出現過。
    正帶隊緊緊跟在一團後麵窮追不舍的李世輔,座下的戰馬被那驚天動地的轟鳴和腳下大地的震動驚得人立而起,發出長嘶。
    他雙腿如鐵鉗般死死夾住馬腹,勒緊韁繩才沒被掀下,穩住坐騎後停在距被堵死的穀口約十丈之遙。
    他身後的親兵衛隊陣型稍亂,旋即恢複鐵砣般的沉寂,隻餘下馬匹不安的噴鼻和踏蹄刨沙的簌簌聲。
    彌漫的煙塵飄落,沾染在他的鐵甲、馬鬃和旗幟上,蓋了一層肮髒的灰黃色粉末。
    李世輔端坐於馬上,半邊臉被尚在飄浮的塵埃紗幕遮擋。煙塵縫隙中露出的另一側臉,年輕卻繃得如同鐵鑄,下頜骨的線條銳利得像剛開刃的刀。
    他右手攥著馬韁,用力之大,手指深深勒入粗糙的皮繩,甚至嵌入下方的掌心肌膚裏。
    指骨因過度用力而凸起慘白,在厚實的皮套下顯出僵硬銳利的輪廓,伴隨著極其細微的、仿佛骨節在吱吱作響的摩擦聲。
    一點細小的、混著血沙的汗珠,緩慢地從他緊抿成一條線的嘴角邊緣滲出,凝固在幹裂的下唇邊。
    “完了,中計了!”李世輔心中懊惱至極,他大吼道:“趕緊從兩側找地方上崖!”
    緊跟在身邊的一團長紅著眼眶,喃喃道:“來不及了……”
    彌漫的、帶有土腥味的煙塵尚未完全沉降,穀口那犬牙交錯的巨型崩塌體還在簌簌滾落碎石,震耳的回音仿佛還在顱腔內嗡鳴。
    就在李世輔緊勒戰馬,指尖幾乎掐進韁繩,胸中那股被愚弄的狂怒與驚駭還未爆開的瞬間,
    河穀兩側的懸崖上,那些原本死寂的、與黃土崖壁融為一體的陰影裏,突然爆發出致命的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