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寒冬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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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很快被帶回靈州。
察哥麵色陰沉如水。他揮手讓其退下,對帳中諸將緩緩道:“都聽到了?敵人這次有備而來,絕非往日之宋軍。諸位,需有死戰之心。”
鎖鏈的第一環,在火藥與鋼鐵的碰撞聲中,死死地扣緊了。
戰爭的齒輪,開始緩慢而無情地碾動。
嵬名察哥期待的凜冬終於降臨了。
寒風呼嘯,卷著雪沫,將黃土高原染成一片死寂的蒼白。
黃河部分河段開始凝結出灰白色的冰淩,水流變得遲緩而晦暗。
戰爭並未因嚴寒而停止,反而進入了更殘酷、更考驗意誌的階段。
靈州城外的宋軍連營縱橫數十裏,各色旌旗在風雪中獵獵飄揚。
中軍大帳內的劉錡,眉頭卻越鎖越緊。
最大的威脅,正隨著積雪的加深而日益凸顯,還是他從一開始就擔心的後勤。
從關中、隴右轉運糧草至此,路途遙遠,盡管鋪路工程進展順利,但溝壑縱橫的地勢,加上冬季的到來,行路仍舊極其艱難。
民夫騾馬掉隊凍斃者日眾,實際的輸送效率大打折扣。
盡管一開始就采取了堡壘護糧的策略,但嵬名察哥派出的無數支精銳騎兵小隊,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利用其熟悉地形的優勢,化身雪原上的幽靈,不斷尋找著防線的縫隙,襲擊那些落單或弱小的運糧隊。
一場典型的伏擊戰就發生在六盤山北麓的一條無名峽穀。
一支由五百民夫、兩百護糧兵組成的運糧隊,正頂著寒風,艱難地在及踝的積雪中前行。
騾馬噴著濃重的白氣,負載著沉重糧袋的大車車輪,在雪泥中碾出深深的、緩慢延伸的轍痕。
隊伍拉得很長,人人麵帶倦容,嗬氣成霜。
負責押運的護糧軍連長警惕地掃視著兩側白雪覆蓋、寂靜無聲的山坡,心中不安越來越濃。
這地形太適合埋伏了。
突然,一聲尖銳的骨哨聲劃破了峽穀的寂靜!
“敵襲!結陣!快!放信號彈!”連長聲嘶力竭地大吼。
一顆帶著尾煙的紅色信號彈帶著刺耳的嘯叫衝上天際!
幾乎是同時,兩側山坡的雪地裏,毫無征兆地冒出數十個身披白色偽裝的身影,那是西夏最精銳的山地步兵——“步跋子”!
他們手中的強弓硬弩向著山下緩慢行進的車隊,傾瀉下密集的箭雨。
噗噗噗!
箭矢插入糧袋、車身,更多的是射入人體。
民夫驚恐的慘叫和士兵中箭的悶哼頓時響起。隊伍瞬間大亂,民夫驚慌失措地試圖躲到車下,或四散奔逃,反而衝亂了護糧兵試圖結成的防禦陣型。
“穩住!盾牌手上前!火槍手向外!”連長揮刀格開一支射向他的箭,努力收攏部隊。
但災難才剛剛開始。
峽穀的另一端,沉悶如雷鳴般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迅速放大!
約三百人的西夏輕騎兵,穿著厚厚的皮袍,揮舞著雪亮的彎刀和沉重的鐵骨朵,如同雪崩一般,沿著峽穀衝殺而來!
他們是察哥麾下最專業的“截糧”部隊,凶悍無比,深知如何最大化地製造恐慌和殺傷。
護糧宋軍多是步兵,倉促結成的陣型在這股鋼鐵洪流的衝擊下眼看就要崩潰。
騎兵輕易地撕開了外圍防線,衝入車隊之中,刀砍馬踏,肆意殺戮。
民夫和士兵像稻草般被割倒,鮮血瞬間染紅了潔白的雪地。
連長目眥欲裂,心知今日恐怕要全軍覆沒於此。
千鈞一發之際,峽穀一側高地上,一麵紅色的宋軍旗幟突然立起,在風雪中獵獵展開!
最近一處堡寨裏的援軍看到警訊後迅速趕到了戰場!
“放!”一聲清晰的命令從高地傳來。
刹那間,高地上一陣令人牙酸的機括聲響,緊接著,無數“一窩蜂”火箭拖著淒厲的尾音和耀眼的火焰,如同群鴉掠空,猛地砸入正在峽穀中肆虐的西夏騎兵隊中!
轟!轟!轟!轟!
連續的爆炸聲在狹窄的峽穀中被放大,震耳欲聾。
火光閃爍,硝煙彌漫,破片和預製鋼珠呈扇形橫掃!
正在衝鋒和殺戮的西夏騎兵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人仰馬翻,慘叫聲甚至壓過了爆炸聲。
戰馬受驚,四處狂奔,將騎手甩落踐踏。
同時,高地上爆發出燧發槍清脆的齊射聲。
白煙成片騰起,鉛彈居高臨下,射程和威力遠超西夏弓箭,精準地將那些“步跋子”一個個點名射翻。
突如其來的猛烈側擊完全打懵了西夏人。下方的護糧宋軍絕處逢生,士氣大振。
連長抓住機會,大吼著率領殘部發起反衝擊,與陷入混亂的西夏騎兵絞殺在一起。
西夏騎兵首領見事不可為,對方援軍火力凶猛且占據地利,再拖下去恐怕自己也要交代在這裏,隻得吹響撤退的號角,帶著殘存的人馬,狼狽地拋下屍體和傷員,迅速消失在峽穀的另一端。
戰鬥結束了。
雪地上留下大片大片的殷紅和散亂的屍體、車輛殘骸。
雖然保住了大部分糧草,但護糧軍士兵和民夫也付出了傷亡近百人的代價,行程也被大大延誤。
連長清點著傷亡,看著哭泣的民夫和陣亡士兵的遺體,心情無比沉重。
這樣的戰鬥,在整個漫長的冬天,在從六盤山到靈州前線這數百裏漫長而脆弱的補給線上,反複上演。
每一支運糧隊出發都像是一場賭博,每一次成功的送達都意味著許多生命的代價。
靈州城內,日子同樣艱難,甚至更加絕望。
盡管察哥提前儲備了大量糧草,但僅是城內軍民就超過十萬,坐吃山空。
配給標準一降再降,從每日兩餐幹飯到一餐稀粥,再到摻雜麩皮、草根的糊糊。
馬匹被大量宰殺,先是傷馬老馬,後來連戰馬也難以幸免。
城內餓殍日漸增多,凍死、餓死者的屍體被統一運出城外焚燒,以免引發瘟疫。
但一種更可怕的絕望情緒,如同冰冷的空氣,無孔不入地滲透進每個人的心裏。
察哥不斷彈壓,甚至當眾處決了幾個煽動搶糧的兵痞,但無形的恐慌仍在饑寒交迫的軍民中無聲地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