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徹夜籌劃，黑水城的將軍府燈火長明。
    “劉錡要的是順服，慕洧要的是造反。我們哪條路都不能直接走。”
    臥浪括咩停下腳步，眼中閃過決斷的光芒，“阿赤，你按原計劃，立刻挑選最可靠的二百精銳，秘密出城潛伏，作為我們的暗棋。”
    “董茂，清點府庫，明賬準備移交，暗產加緊隱藏。同時，派人嚴密監視趙奎一行，絕不能讓他們與外界私自聯絡。”
    “那……我們如何回複？”董茂問。
    “拖！”臥浪括咩斬釘截鐵，“對趙奎，就說我病體未愈，需要靜養權衡。”
    “至於西軍那邊……隻要他們派人過來，我們就談條件，要糧餉，要番號，要保證部下安危，總之，盡量拖延時間。”
    “我們要讓劉錡覺得，我們是在待價而沽，但並無反意；也要讓慕洧覺得，我們還在猶豫，但有可能被拉攏。”
    他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聲音低沉如戈壁的風：“在這夾縫裏，我們得自己走出一條路來。黑水城，不能輕易交給任何人。至少，在看清這盤棋的最終走向之前，不能！”
    驛館內的趙奎，日子並不好過。
    他被以“將軍病體需靜養”為由，軟禁般地“款待”著。
    每日雖有酒食供應，但行動受限，與外界的聯係被徹底切斷。
    他帶來的夥計也被分開看管，無法互通消息。這種刻意的冷落和隔離，讓趙奎心中越發焦灼不安。
    他摸不透臥浪括咩這頭老狐狸的真實想法，那封密信如同石沉大海，沒有回音，也沒有被揭發的跡象，這種懸而未決的狀態最是折磨人。
    臥浪括咩秘密加派了斥候，擴大了對東南方向的偵察範圍，密切關注著任何可能與西軍相關的動靜。
    城內的整備也在暗中加速進行。
    臥浪阿赤挑選出的二百死士，分成十數股小隊，在黑水河下遊荒漠裏的殘破烽燧之中，建立了數個隱秘的補給點和觀察哨。
    董茂不動聲色地將庫房中一批精良的鎧甲、強弓和大部分金銀，轉移到了城外一處秘密地點。
    而臥浪括咩自己，則大部分時間待在將軍府的內室，對著那幅粗糙的西北輿圖沉思。
    他在權衡，在計算。
    與慕洧聯手？風險太大，慕洧自身難保，其心難測，更像是一個急於尋找墊背的溺水者。
    直接向劉錡徹底投誠？他又不甘心將多年經營的黑水城和暗藏的實力拱手讓人，最終落得慕氏兄弟那般被架空的下場。
    他在等待，等待一個變數，一個能讓他看清棋局下一步走向的信號。
    這個信號，並沒有讓他等太久。
    幾天後，一隊約五十人的宋軍輕騎，衣甲鮮明，紀律嚴明，護送著一名文官打扮的使者，出現在了黑水城東門外。
    為首的軍官遞上通關文書，言明奉西軍大帥劉錡令，特來宣慰黑水城守軍。
    消息迅速報到了將軍府。
    臥浪括咩精神一振，真正的考驗來了。
    他立刻下令：“開城門，以禮相迎。請使者驛館安置，好生招待，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趙奎一行人。”
    他需要將劉錡的使者和慕洧的使者隔離開來。
    來的使者姓莫，名浚，是劉錡幕府中一位以幹練著稱的參軍。
    他姿態放得較低，見麵後先是宣讀了劉錡對黑水城軍民“堅守邊陲、保境安民”的“嘉獎”，並帶來了部分糧食和布匹作為犒賞。
    言辭懇切，並無咄咄逼人之勢。
    當夜，臥浪括咩在將軍府設宴，為莫浚接風。
    宴席算不上奢華，但牛羊肉和奶酒管夠，氣氛被刻意營造得頗為融洽。
    酒過三巡，莫浚放下酒杯，切入正題。
    “臥浪將軍鎮守黑水多年，威名遠播，劉帥素來敬重。”
    “如今西夏已平，天下歸心，將軍若能順應天命，使黑水城免於兵戈，乃功德無量之舉。”
    “劉帥承諾，必以高官厚祿相待，將軍麾下將士，亦將擇優錄用，妥善安置。”
    臥浪括咩歎了口氣：“莫先生，劉某乃一介武夫，蒙劉帥不棄，深感惶恐。歸順大帥，本是大勢所趨。”
    “隻是……黑水城情況特殊，地處偏遠，部族雜處，軍民之心，未必齊一。劉某若驟然歸附，恐有小人作亂，反誤了劉帥安撫大局。”
    “再者，城中糧草軍械，尚需時間清點整理，部眾家眷，也需妥善安排。倉促行事，隻怕……適得其反啊。”
    他這番話合情合理，讓人挑不出毛病。
    莫浚微微一笑，似乎早有預料：“將軍所慮，甚是周詳。劉帥亦知此事急不得。”
    “帥府之意，是請將軍先表個態度，譬如，可先開放黑水城與內地商路，允許帥府委派的勸農官入城宣導，協助清點戶籍田畝。”
    “至於整編軍伍等具體事宜，可容後慢慢商議。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臥浪括咩心中冷笑，麵上卻顯出感激之色：“若能如此循序漸進，自是再好不過！劉某定當全力配合！隻是……”
    他話鋒一轉，露出為難之色，“黑水城周邊，近來頗有不靖。聽聞有零星潰兵和馬賊流竄，劫掠商隊。為確保勸農官和商路安全，可否請帥府暫撥一部分軍械，以加強城防和巡邊之力？也好讓劉某安心辦理歸順事宜。”
    莫浚沉吟片刻道：“將軍所請，合情合理。不過，調配軍械需經帥府核準。在下回去後，定將將軍之意如實稟報劉帥。”
    宴會在一片和諧的氣氛中結束，莫浚一行人被送回驛館休息。
    臥浪括咩回到書房，他立刻秘密召見董茂：“莫浚在此，趙奎那邊要看緊，絕不能讓他們碰麵。”
    “另外，趁談判期間，加緊與那幾個可靠部落的聯係，把我們藏起來的那批皮貨和鹽，悄悄運出去，換回我們需要的東西，動作要快，要隱秘。”
    他又找來臥浪阿赤：“讓你的人，盯緊莫浚帶來的那隊騎兵，摸清他們的哨位和活動規律。還有，派幾個機靈的，扮作牧民，往東南方向更遠處偵察，我要知道宋軍主力最近的動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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