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慕容承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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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來,李安全加緊盤剝周邊依附的小部落,以“保境安民”為名征收重稅,強征青壯,擴軍備武,將兀剌海城打造得如鐵桶一般。
城頭巡弋的士卒明顯增多,眼神警惕,弓弩皆已上弦。
次日,西軍信使至。
麵對委任狀和邊軍師長的印信,李安全在守府大堂設宴款待,滿臉堆笑,口稱“大帥恩德,末將感激涕零”。
但隻要觸及實質的兵員名冊、賦稅賬目交割,他便虛與委蛇,或推說部族紛雜需時日梳理,或言北虜窺伺不宜擅動防務,將使者暫且穩住。
暗地裏,卻讓親信與藏身商隊中的蒙古使者繼續勾連,甚至故意將西軍許下的部分條件“不經意”地泄露過去,欲使宋蒙雙方競相抬價。
風沙中的兀剌海城,如同一顆危險的砝碼,在利益的鋼絲上危險地平衡著。
李安全自以為得計,卻不知自己每一個舉動,都已被劉錡算的清清楚楚。
沙井城的規模遠小於兀剌海。
城牆低矮,駐軍不過三千,之前韃靼人雖然彪悍,卻是一盤散沙,沙井雖小,卻一直穩如磐石。
可近幾年,韃靼人似乎有所團結,行動也更加統一,兵力也日漸強大,來自草原的壓力越來越大了。
守將沒藏訛虎年近四旬,麵容清臒,常年的邊塞風霜在他眉間刻下了深深的憂慮的皺紋。
此刻,他正聽著幕僚匯報斥候帶來的壞消息,指尖冰涼。
“統領,東北方向煙塵大作,發現大隊韃靼人的騎兵,距我外圍哨壘已不足五十裏!沿途幾個小牧群已被擄掠一空。”
幕僚的聲音帶著絕望:“統領,韃靼人大軍壓境,而宋軍遠在興慶府,遠水難解近渴,沙井兵微城小,需……早覓出路啊。”
沒藏訛虎長歎一聲,“宋人也指望不上,罷了罷了……即刻派人密見韃靼人,表達歸附之意,隻求保全部眾家小。”
他說出最後四個字時,聲音微不可聞,帶著深深的疲憊與無奈。
一邊的副將微微搖頭,卻並未言語。
數日後,當沒藏訛虎的使者曆經艱險,終於找到蒙古部落的前鋒將領,呈上降表時,對方的態度卻出乎意料地曖昧,反複質疑其誠意,盤問細節,歸附之事被懸而不決地擱置起來。
幾乎同時,沙井城的守軍士卒中,流言悄然四起,有說沒藏訛虎早已與宋軍暗通款曲,此次投蒙乃是詐降;有說宋人許以厚祿,欲誘殺蒙古使者嫁禍於沒藏氏。
城內人心惶惶,幾名中級將領也開始暗中聚會密謀。
沙井城,被猜疑和恐慌籠罩。
沒藏訛虎感到一張無形的網正在悄然收緊,隻能徒勞地試圖穩住即將分崩離析的局麵。
正當劉錡全力經營北疆,試圖穩住西線之時,東北邊境的河套地區,猛然炸響一聲驚雷,其聲浪迅速席卷而來,震動了整個興慶府帥府。
克夷門的守將慕容承嗣,竟在一個暴雨如注、電閃雷鳴的深夜,率千餘心腹精銳,破開關門,強渡黃河,叛投金國!
鮮卑族的慕容氏替夏國戍守東北邊境,已有數代。
因金夏兩國的關係相對來說較為緩和,雖是邊將,卻與對岸的金國西南路招討司諸將素有往來,而且部眾胡化已深,驍勇善戰。
慕容承嗣本人也是武藝高強,功名心切,自視甚高。
西夏覆滅後,他認為宋軍主力西進,戰線太長,必然立足不穩,無法久待,因此一度也有偏安割據的念頭,打算保持觀望。
後來聽聞慕氏兄弟被剝奪了軍權,打散了部眾,才意識到割據一地的想法太過理想。
可宋人不惜遠道而來,依靠武力強勢滅國,接下來對待自己這個手握兵權的異族將領,究竟會采取什麽措施?他心裏實在沒有底。
思來想去,覺得河對岸的金國卻是近在咫尺,自己又和金軍諸將十分熟絡,比西軍似乎更堪依附,遂下定決心投靠金人。
克夷門的戰略位置十分重要,為賀蘭山中部要道,地形狹窄,兩山對峙,中通一徑,易守難攻,為拱衛西夏都城興慶府的北部門戶。
因此,慕容承嗣投金,對興慶府的威脅實在是太大了。
康炯請戰:“大帥!克夷門位置重要,萬萬不可丟失,末將即刻率第四軍北上,定將此獠擒回,千刀萬剮,以儆效尤!”
範燁急忙上前勸阻,麵色凝重:“將軍萬萬不可!我軍新定河西,人心未附,兵力不宜過度分散浪戰。”
“慕容承嗣國滅投金,說起來也算情有可原,而我軍渡河追殺,若與金軍發生衝突,則局勢難以把控。”
劉錡背對眾人,佇立在巨大的輿圖前,雙拳緊握,青筋隱現於手背。
慕容承嗣之叛,其害遠超失地損兵。
此例一開,河套地區本就惶惶不安的西夏舊將,人心將如同雪崩般瓦解。
謠言已經開始瘋傳:
金國大軍即將西征收複河套;
宋軍欲清洗所有西夏降將;
慕容氏已獲金主重賞,封官晉爵……
恐慌像瘟疫一樣蔓延,右廂朝順軍司等要地軍心浮動,小股部隊潰散或試圖東逃的事件頻發,整個東北防線岌岌可危。
他緩緩轉身,麵色已複平靜。
“追擊,徒授人以柄,激化矛盾。當務之急,穩人心,遏逆流,示強於金,迫其交人!”
“明發告示,傳檄各軍州,懸賞慕容承嗣首級,言明隻誅首惡,赦免被裹挾士卒百姓,準其返歸。”
“康炯聽令!第四軍即刻啟程,速赴右廂朝順軍司,管控各地要隘,對當地舊將,恩威並施,順者昌,逆者殺!”
“範燁,速派幹吏,在邊境擇地開設榷場,行賑濟,安撫蕃部,收攏流民!”
“末將卑職)遵命!”
慶府的城門在連綿的夜雨中轟然洞開,第四軍直屬騎兵師率先馳出,馬蹄踏碎街麵積水,濺起渾濁的水花;輔兵們駕馭著裝載著糧秣軍械的大車,車輪深深碾過泥濘的道路,吱呀作響,在步兵的護衛下,駛向東北方向的茫茫黑夜。
劉錡步出節堂,立於庭院簷下,任冰冷的雨絲打濕他的袍袖。
北疆,蒙古烏雲壓頂,需以智周旋,以謀化解;
東北,金國利劍已悄然出鞘,需以力抗衡,以勢壓人。
那條漫長而脆弱的邊境線上,人心與刀劍的撞擊聲,似乎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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