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各懷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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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端的密信,是由一名扮作皮貨商的心腹,混在往河套運送輜重的隊伍裏,輾轉送到駐紮在克夷門以西三十裏一處軍寨的康炯手中的。
    彼時,康炯剛巡視完新設的屯田點,滿身塵土,靴子上沾著泥濘。
    他屏退左右,在簡陋的軍帳內,就著搖曳的油燈,撕開了那封沒有落款、字跡潦草的信。
    信是曲端親筆,用語直白,意思明確。
    “大帥已有定鼎之心,然需眾將擁戴以成勢。望惟忠兄速速聯絡可信袍澤,聯名上書,陳說邊陲危局,懇請大帥為蒼生計,正位定名,共圖大業。功成之日,富貴共享。”
    帳外寒風呼嘯,帳內炭火劈啪。
    康炯將信紙湊近燈焰,看著它蜷曲、焦黑、化為灰燼。
    然後起身,走到帳壁懸掛的簡陋地圖前,目光掃過自己控製的河套前沿,又望向東南興慶府方向,最後定格在北麵代表金國和蒙古的模糊區域。
    “曲蠻子……倒是急性子。”康炯低聲自語,嘴角扯出一絲看不出是笑還是嘲弄的弧度。
    他康炯能爬到今天的位置,靠的不是阿諛奉承,是實打實的軍功和治軍的狠辣。
    康炯其實出身北方邊軍將門,是宋仁宗時期並代都部署康保裔的裔孫。
    由於祖先康保裔在與遼國的戰爭中被俘留在了遼國,所以康炯出生於遼國的西京道大同府。
    他二十歲離開了遼國,投奔宋朝,加入了西北軍,他的父親為他取字“惟忠”,寓意是“靖國惟忠”,希望他能洗刷祖先兵敗被俘的恥辱。
    後來,劉法兵敗身亡,身為劉法一係的康炯被童貫排擠,所以在劉錡向他和鐵哥們翟進示好時,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
    他對劉錡的忠誠毋庸置疑,但這份忠誠,是建立在劉錡能帶領他們打勝仗、能保障他們這些武將利益的基礎上的。
    如今西夏已平,下一步何去何從,他心中並非沒有盤算。
    曲端的信,像是一把鑰匙,捅破了一層窗戶紙。
    擁立之功,從龍之臣……這確實是一場天大的富貴。
    曲端敢這麽幹,是否意味著他已經摸準了大帥的脈?
    康炯沉吟良久。
    劉錡平日治軍嚴謹、賞罰分明,卻也深諳權術,心思難測。
    此事,劉錡未必不知情,甚至可能是默許,借曲端等人投石問路。
    康炯決定加入,卻不是和曲端聯名,而是翟進。
    他立刻喚來一名絕對心腹的校尉:“你親自去一趟興慶府,傳我口信給翟進將軍。請他出麵和我一起聯名給大帥上書,陳說眼下邊境不寧,軍心浮動,亟需大帥登基稱帝,定位正名,以安眾心。”
    吳玠也收到了曲端的密信。
    吳玠吳璘兄弟二人,出身種家軍。跟著種家兄弟幾個加入到了西軍序列。
    汴梁之戰中,種家老一輩先後凋零,可種家幾個年輕小輩比起前輩的豐功偉績,顯然差了不止一籌。
    富平一戰中,吳玠的頂頭上司邵興顯然是想拉種家一把,把自己二兄弟留在了涇州,反而把種家四兄弟一個不拉全部帶上了富平前線,明擺著是為了撇開自己,給他們幾個攢功勞。
    陰差陽錯的是,邵興居然在富平戰敗了,一口氣撤到了涇州,要不是自己派了楊政率兵及時接應……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後來,邵興被免去了戰區司令的職務,跑去組建護糧軍。而自己兄弟二人卻得到了大帥的賞識,各自獨領一軍,和昔日主家的幾個衙內開始平起平坐,說心裏話,吳玠對劉錡是十分感激的。
    可即便如此,吳玠卻絲毫以劉錡大帥的嫡係心腹自居,他深知,自己兄弟在西軍中根基最淺,沒有靠山。得居高位,全憑戰功支撐。
    因此,兄弟二人帶兵兢兢業業,每次都能出色地完成劉錡交代的任務。
    當然,其中也有劉錡以穿越者角度對兄弟二人青睞有加的因素。
    可吳玠想的更多一些,他認為,大帥欣賞提拔自己兄弟二人,未嚐沒有為了平衡種家的考慮在裏麵。
    畢竟種家在大宋西軍中,根深蒂固,子侄眾多,在西軍老將門中威望甚高,雖說已經談不上一呼百應,可大家多多少少會給他們一些麵子。
    在這個方麵,就算是大帥所在的劉家,也有些自愧弗如。
    這次,曲端送來的消息,可謂是非常及時。可吳玠卻不打算和曲端聯名,他有著自己的想法。
    次日黎明,他喚來了自己最信任也最機敏的親兵統領吳倫,一名沉默寡言卻心思縝密的吳家子弟。
    “你親自去一趟秦州。”吳玠的聲音壓得極低,帳內隻有他們二人。
    “不帶書信,口信相傳。去見帥府總管李椿年,還有參謀總長李孝忠。此事務必隱秘。”
    吳倫神色一凜,躬身領命:“大帥吩咐。”
    吳玠走到他身邊,目光掃過帳外,確保無人窺聽,才一字一句地低語:“你告訴他們:興慶府那邊,曲端等人,正在串聯諸將,欲擁立劉錡大帥正位定名。風聲已起,水波將興。”
    他頓了頓,繼續道:“我吳玠唯知盡忠職守,保境安民。然此事關乎西軍根本,關乎未來格局,不敢不察。”
    “李總管與李總長皆乃西軍柱石,德高望重,非我等後進可比。特此通傳,望二位明察秋毫,善加權衡。”
    “我兄弟二人,雖身處前線,禦敵為先,卻願與二位同氣連枝,共勉時艱。”
    這番話,說得可謂是極其講究。
    既通報了驚天動地的大事,又撇清了自己主動參與串聯的嫌疑,強調了自身禦敵的職責和重要性。
    最後那句“共勉時艱”,更是意味深長,既是示好,也是試探,暗示在未來的變局中,可以形成某種默契或同盟。
    吳倫將每一個字牢牢刻在腦中,重複一遍確認無誤後,不再多言,即刻起身,扮作商隊護衛,混入一支回秦州的運糧隊伍,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接著,吳玠又喚來一名侍衛,著他去第二軍防區見吳璘,囑咐他無論聽到什麽風吹草動,都千萬不能胡亂參與和表態,一切以自己的書信為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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