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你也這樣等過我嗎?
字數:9595 加入書籤
蕭見信推開別墅門,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屋內走,掏出鑰匙打開門趕緊進去了。
室內的窗簾拉開了一半,門窗緊閉。暖氣管道正在工作,發出細微的聲音,不仔細聽根本察覺不到,溫度比外麵提升了一個階層。
蕭見信率先拉開拉鏈放下兜帽,感受了一下溫度。
大概二十度左右。
身上的雪片立刻開始融化,在蕭見信所站立的地方滴落一攤水漬。
他草草看了一眼布局,立刻尋找起通往後院的通道。
厚重的鐵門滑開,一股遠比之前凜冽的風撲到他臉上,臉瞬間如被刀割,眼睛都睜不開。
蕭見信用人體感知這個溫度,絕對在零下四十多度……這是他經曆過的最冷的急凍期,而晚間還將更恐怖。
他立刻拉上兜帽,才能睜開眼睛看看庭院的情況。
一個巨大的鐵籠被放置在庭院正中央,籠中一道道鐵鎖掛在空中,穿梭進油亮的皮毛,鎖死了狼的四肢。
整隻巨狼以一種跪伏的姿勢趴在籠子裏,基本無法動彈,不僅在四肢關節處加上枷鎖,肩膀、腰部、尾巴根、脖子,全部都被鎖住了。
察覺到有人靠近,黑狼喉間立刻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吼聲。
即使不能動彈它依然猛地掙紮了一下,肌肉和鐵器抗衡,發出了刺耳的哐哐聲音,整個籠子都在顫抖,嘩嘩作響。
因為死死綁住了吻部的皮帶,它無法張開嘴,即使張開了,嘴巴上還套了一個巨大的止咬器。
“咕——!”狼的雙眼看了過來。
蕭見信被它掃過來的一道侵略性的視線震在原地。
他能想象到,這裏的每一道多出來的枷鎖,說不定都是慘痛代價帶來的。
蕭見信看見了旦增嘴邊的一絲血跡,呲出的尖牙上閃著不祥的光芒。
他的心猛地沉到穀底,那聲呼喚卡在喉嚨裏,隻餘下一個破碎的音節:“旦……”
“吼——!!!”
回應他的不是熟悉的目光,而是更加狂暴的嘶吼,巨狼瞬間鎖定了他這個“入侵者”,原本就緊繃如弓弦的身軀爆發出恐怖的力量,猛地向鐵籠邊緣撞來。
“哐嚓!哐啷——!”
沉重的鐵鏈被扯得筆直,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整個特製合金籠劇烈搖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積雪從籠頂簌簌落下,又被狂暴的氣流卷起。
鎖住吻部的皮帶深陷進皮毛,仿佛隨時都會斷裂。
那雙赤紅的眼睛裏,隻有純粹的、被囚禁和傷痛激發的原始獸性,狂暴而混亂。
對視一眼蕭見信便明白,此時的旦增已經在瘋狂的邊緣。
不能放這隻野獸出來……
蕭見信強迫自己後退一步,壓下心頭的無力感。
他想活下去,想救旦增,就不能現在打開籠子。
蕭見信守著這棟如同冰棺的別墅,聽著外麵寒潮的咆哮越來越近,最終化為滅世的怒濤。
天黑的速度非常之快,一眨眼外麵就沒了光,蕭見信打開了別墅裏的燈,舉著手電筒先去查看了地下室的資源,進行了一個簡單的清算和分類。
雖然報告預計寒潮會持續一至兩周,但也隻是預計。末世前天氣預報就不太準,哪裏還敢指望末世後的氣象部門。
清點物資就花了蕭見信三個多小時,算上旦增的食物,大概能撐一個月,這還是往小了計算旦增的胃口。
等蕭見信回到地麵,發現溫度已經急轉直下。掛在牆上的溫度計掉到了最底下,別墅的牆壁即使在暖石全力運轉下,也結上了厚厚的白霜,室內溫度維持在冰點附近。
蕭見信哈了口白氣,搓了搓胳膊,去房間裏找了一套厚一點的外套披在防護服外麵,才感到好受一點。
在別墅的廚房做了頓簡單的晚飯後,蕭見信又在別墅內部逛了逛,找到了一個書房,裏麵的書籍可以消遣,雖然非常無聊,甚至還是外語。
黑暗中,蕭見信換上了最為保暖、卻如航空服般臃腫的一套防護服,再度前往後院。窗外的風雪瘋狂衝撞著別墅的玻璃,被狂風卷來的碎物在窗上砸得砰砰作響。借著咆哮聲的間隙,他仔細打量籠中的巨狼——竟然沒有飯盆?
那旦增多久沒進食了?
蕭見信立刻返回別墅,翻出一個搪瓷臉盆,將煮熟的肉塊盛入其中,小心翼翼地靠近籠子。察覺到他的動作,旦增猛地一掙,咧開的黑色嘴唇邊噴出陣陣帶著血腥氣的白霧。
鐵盆傾斜著塞進欄杆縫隙,蕭見信伸臂將它推向狼吻下方。
“嗚——”低沉的威脅聲響起,發狂的旦增對食物毫無興趣,赤紅的獸瞳死死鎖定蕭見信的手,尖牙在止咬器後森然隱現,仿佛下一秒就要咬斷膽敢靠近的手腕。
蕭見信注意到,旦增的呼吸比上次見麵時更加急促紊亂,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胸腔深處不祥的嘶鳴,情況顯然在惡化。
他隻能強壓下憂慮,先確保自己和這頭困獸都不會餓死渴死。
在刺骨的風雪中佇立片刻,他觀察到旦增濃密的油亮皮毛暫時抵禦住了酷寒,身軀並無瑟縮發抖的跡象。方才將食物塞到止咬器內時,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狼嘴噴吐出的灼熱氣息,如蒸汽般撲打在手背的防護層上。
至少這方麵他不需要太擔心了。
“吃,旦增,吃。”蕭見信壓低聲音,試圖用曾經熟悉的指令喚醒對方。
然而回應他的隻有喉間滾動著更深沉的敵意咆哮。
那雙獸瞳裏早已褪去了赤忱與忠誠,隻剩下純粹的、鎖定獵物的陌生凶光。他們之間所有的指令與羈絆,似乎都被這極寒徹底凍結、遺忘了。
直到暴躁的巨狼終於垂下頭,開始撕扯嘴邊的肉塊,蕭見信才鬆了口氣。
他在嚴寒中站了將近一個小時,防護麵罩內壁凝結的冰霜幾乎遮蔽視線,四肢凍得麻木刺痛,才轉身拖著沉重的步子返回屋內。
蕭見信就這麽度過了第一晚,在風雪的白噪音中入睡了。
第二天蕭見信是在呼嘯聲中醒來的,一樓的窗口已經被積雪堵死了一半,別墅裏灰了一片,為了不浪費能源他將被褥放到了二樓,關掉了一樓大燈。
跑到二樓後他將昨天清理出的精確溫度計翻了出來,跑到二樓,將窗戶拉開一條小縫伸出去測量,拉回來一看——
50c。
旦增能挺住嗎?
蕭見信皺著眉頭,再度翻找出鏟子去一樓通往後院的通道,使勁將被堵死的門推開。
雪粒從門口傾倒而下,蕭見信鏟開一條路爬了出去,等他走到旦增所在的地方,籠子已經被埋了一半。
蕭見信一急,在雪裏艱難前行,靠近籠子大喊:“旦增!旦增!”
等他焦急地扒住籠子一看,名字喊了一半就頓住:“旦——”
隻見,籠子裏凹下去一塊,巨狼蹲在籠子裏,體溫融化了雪,正抬著眼睛看他,似乎是被他吵醒了。
一人一狼對視了一陣,默默無言。
好一會兒旦增才從睡眠中清醒過來,抖了抖尾巴尖,再度發出狂躁的怒吼:“吼!”
隻是帶了點大夢初醒的沙啞。
每一次他的出現,都隻會激起旦增更猛烈的撞擊和足以震破耳膜的咆哮。那巨大的止咬器在狂暴的掙紮下與鐵籠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束縛顯然讓他非常暴躁,但蕭見信不敢解開枷鎖。
他匆匆回去填飽了自己的肚子,再去將生肉煮熟,包好送到旦增嘴邊。
既然還會吃飯,說明理智沒有喪失到零,他暫時不必擔心旦增餓死。
但是凍害這塊……
蕭見信又找來個盆加了點水,但是剛端出去就結冰了。他依然將冰盆塞進籠子裏,旦增想喝水也能把舌頭伸出止咬器慢慢舔。
第三天,溫度又降了幾個度,蕭見信看見枝頭掛著的全是冰錐,世界裏幾乎沒有了生物,前幾天還能瞧見的鳥雀已經完全失去了蹤跡,天際還在飄著雪,一時半會不會停。
他將門口的雪鏟了鏟當做運動,出了些汗後就回去看書了。
蕭見信重複著吃飯、看書,然後開門給庭院裏的旦增添加食物和更換房屋裏的暖石,這些暖石消耗得很快,嬰兒拳頭大小的暖石被隔輻射的軟膠質包裹,直接塞入發電機凹槽就能運行。
即使功率降低,房屋溫度已經降到結冰點左右了,但因為房子太大,還是持續一天一個暖石的速度,按照這個速度下去,20天後暖石資源就會耗盡。
生存的壓力並不激烈,溫和地壓在蕭見信心頭,他盯著院裏的籠子,有些憂心忡忡。
離開前虞初魎暗示過他,動物係異能者變形太頻繁會導致非常容易喪失理智,尤其當旦增因為火毒傷害了身體後,更難抵禦,如果持續這麽躁狂下去,火毒很有可能複發,到時候旦增的結局隻有……
但蕭見信並不知道如何緩解旦增的躁狂。
第三天,溫度還在降低,早上,蕭見信在防護服外又披了一套防寒軍大衣,臃腫緩慢地外出給旦增補充食物。
旦增身上的雪依然被他的體溫融化,可怕的禦寒能力讓蕭見信好歹鬆了口氣,放心了些。
之後兩天是同樣的流程。洗漱、做飯、吃飯、看書、喂旦增,試圖和他溝通。
“旦增,我是誰?”
“吼!”
“旦增?”
“呼…吼……”
“旦增!多齊!笨狗!”
“吼!!!”
“……”
他每天花七八個小時和旦增待在一起,除了在籠子前呼喊,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前幾天蕭見信還會生氣,到了第三天第四天他就已經感到了名為疲憊的情緒。
又一次喚醒旦增失敗後,他沉默良久,坐在籠子前拍拍褲子坐下,看著天空中紛飛的雪落在狼耳尖上,迅速融化後打濕皮毛,而後又迅速幹燥,羨慕不已。
他冷得哆嗦,在狼的低吼中絮語:
“他們說寒潮持續三四天,可今天已經是第五天了,溫度還在降低,沒有停,我不知道還要等你多久。”
“明明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第三天就願意跟我走了,這次為什麽不認我了呢?”
“隻是第五天…我就有點受不了了……旦增,你是怎麽守著一成不變的雪山那麽久的?”
“等一個人,這麽孤單嗎?”
男人絮絮低語在空靈的冰雪世界裏輕輕回蕩,無人回應。
雪花落在防護服的麵窗上,未能融化。
狼轉動眼珠,可能是習慣了蕭見信的存在,沒有再繼續低吼,但仍舊不斷掙紮著。
“……”蕭見信無法和麵前這隻被束縛的野獸溝通,他失望地轉身,邁動冰涼的雙腿回去了。
回到別墅後,坐在窗前麵對白茫茫的一切,他開始一直發呆,直到麵對沒有任何生物出現的白色,產生了一種可怕的、令人心驚的錯覺。
僅僅五天沒有傳來其他人類的消息,他就覺得——世界上除了他和旦增,已經沒有了別的人類。
甚至再沒有別的生物了。
寂靜縈繞在身邊。
世界裏沒有人聲,沒有鳥叫,沒有蟲鳴。
頭一回,他發現安靜下來的世界原來這麽恐怖。
唯一讓他感到安心的就是後院被關住的旦增,偏偏,旦增無法跟他溝通。
此時此刻,看著沒了別的色彩的世界,看著白茫茫的世界,他不受控製在想:
萬一,旦增這輩子變不回來了呢?
萬一,這場寒潮再也不會消退了呢?蘇南的人再也不出來了呢?
萬一,他會一直被困在這場雪裏孤獨死去呢?
當他產生這種想法時,脊骨裏窸窸窣窣地發麻,渾身無力,連進食的欲望都沒了。
他並不是想要放棄旦增,隻是情緒不受控製地低落下去。
別墅二層很冷,蕭見信感覺自己快要失溫了,可他不想去黑漆漆的地下室。
又冷又餓,渾身無力,他躺在床上用保暖的衣物裹緊自己,聽見窗外風雪吹刮的聲音。
他忽然很想要有人來擁抱他,誰都行。
實在過於寒冷,蕭見信害怕自己失溫凍死在別墅裏,抱著被褥去了地下室。
他蜷縮在地下室的角落,關了燈,好受多了,不知不覺就在黑暗中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忽然在一片難受和痛癢中蘇醒了過來,心髒和肺部劇痛無比,大腦更是刀割一般,疼痛感讓他呻吟出聲。
四肢已經幾乎麻痹了。
怎麽這麽冷……?剛裝上的暖石就用完了?
渾身疼痛麻癢,是異能在工作…說明他差點凍死!?
他猛地坐起身來在黑暗中摸索燈的開關。
一種強烈的不安攫住了他,比嚴寒更甚。
他活動著軀幹,迅速撲到牆邊摸了摸,摸到了,立刻摁了下去。
啪的一聲脆響後,地下室裏依然漆黑一片。
“嗬?!”蕭見信吸了口冷氣。
停電了!?
蕭見信趕緊裹緊了還在散發熱量的防護服往上衝。剛剛走上地麵,樓上的溫度讓他一驚,冰涼的空氣隔著防護服讓他都冷得打了個劇烈的寒顫。
蕭見信心髒狂跳,立刻跑去窗戶外看旦增的情況。
然而恐怖的風雪已經從外麵覆蓋了整個窗戶,什麽都看不見,劇烈的風聲像是什麽無名之物在咆哮,想要摧毀一切。
旦增!?
蕭見信率先跑到了一樓去拉電閘,卻發現怎麽拉都沒用,別墅內依然黑漆漆的。
他放棄了,拿了幾個暖石揣在兜裏,立刻準備去找旦增,他艱難地挪到通往後院的鐵門前,推門時雙臂顫抖無法伸直,異能的修複功能讓整條手臂麻痛不已。
剛打開,一股比之前更甚的、仿佛連空間都能凍結的寒意撲麵而來。
旦增——!
“呼呼——!”
巨大的風呼嘯聲覆蓋了他的喊叫,什麽也聽不見。
蕭見信衝進了已經壓到他脖子的雪海裏。
手在遮蔽世界的雪堆中憑著記憶摸索不停,蕭見信幾乎渾身凍硬了。
終於,他哆哆嗦嗦地摸到那個堅不可摧的特製合金籠。
手指剛剛握住,那鋼此刻竟像脆弱的玻璃工藝品般在極致的低溫下發生了恐怖的脆性斷裂。
蕭見信擦幹淨麵窗一看——
籠門扭曲變形,半敞開著。
而籠中——空空如也,唯有已然斷裂的鎖鏈落在其中。
風雪卷著斷裂的金屬碎片和冰碴在空中飛舞。
“旦增?!”蕭見信的心髒瞬間停止跳動,巨大的恐慌淹沒了他。
旦增去哪了!?跑了還是——?
刺骨的寒風瞬間包裹了他,頂級防護服也仿佛失去了作用,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肺腑撕裂般的痛楚。
他急切地掃視著白茫茫的庭院,尋找那巨大的黑色身影。
就在這時——
他的耳朵居然在雪的簌簌聲和風的尖嘯中,精確捕捉到了異於尋常的動靜。
“嗬、嗬…”
那是……
——喘息聲。
蕭見信渾身一僵,凍蔽的大腦還未轉過來這意味著什麽,身體已經先行抬起頭看向了頭頂。
隻見,一道黑影,伴隨著惡風,毫無征兆地從他頭頂上方壓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