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黃泉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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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界的汙穢與混亂,如同潰爛的傷口,膿血正不斷滲入人間的肌理。酆都城被汙濁黑泥覆蓋,奈何橋斷裂處白骨陰兵森然矗立,孽鏡崩裂映照出“青漓”的滔天罪狀……幽冥的秩序基石已碎,亡魂的怨念與混亂法則如同失控的洪流,衝擊著陰陽兩界的脆弱壁壘。
人間,大晏王朝,帝都天樞城。
這座曾經萬國來朝、氣象萬千的雄城,此刻卻籠罩在一種令人窒息的恐慌之中。鉛灰色的天空低垂,仿佛隨時會壓垮城中的飛簷鬥拱。空氣裏彌漫著難以言喻的腥甜與腐朽氣息,那是幽冥陰氣透過裂縫滲透進來的味道。護城河的水變得渾濁發黑,河底不時翻湧出裹挾著枯骨的汙泥氣泡。城中人心惶惶,流言四起。白日裏,孩童啼哭不止,家畜莫名驚厥;入夜後,陰風穿巷,嗚咽如泣,更有人聲稱在陰影中看到了扭曲晃動的鬼影。欽天監的觀星台上,象征著王朝氣運的紫微帝星黯淡無光,其旁那顆伴生妖星卻猩紅如血,妖芒大盛,幾乎要吞噬帝星的光輝。
陰陽失衡的惡果,終於在帝都北郊、緊鄰龍脈祖山的皇家禁苑“九幽林”內,顯現出了最恐怖的征兆。
九幽林深處,一處原本清幽的寒潭之上。
空間,如同被無形巨手揉皺的錦帛,劇烈地扭曲、波動著!一道巨大的、邊緣不斷撕裂又彌合、散發著令人靈魂凍結的陰寒死氣的……空間裂縫,橫亙在寒潭之上!
裂縫並非筆直,而是如同活物般蠕動著、擴張著。裂縫內部,並非虛無,而是翻滾著粘稠如墨的幽冥陰氣!無數亡魂的怨念碎片、扭曲的法則亂流、甚至夾雜著忘川河底的汙濁淤泥,如同決堤的黑色瀑布,正從裂縫中瘋狂地……傾瀉而下!灌入下方的寒潭!
寒潭之水早已被染成墨色,沸騰翻滾,散發出濃烈的屍腐惡臭。潭水溢出,汙濁的黑水如同貪婪的毒蛇,迅速侵蝕著禁苑的土地,所過之處,草木瞬間枯萎焦黑,化為飛灰!岩石被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發出“嗤嗤”的聲響!裂縫周圍的地麵,更是如同被無形巨力反複捶打,布滿了深不見底的龜裂,絲絲縷縷的幽冥死氣如同毒煙般從裂縫中升騰而起!
這裂縫,便是幽冥死氣侵入人間的主幹道!是陰陽壁壘破碎後,通向死亡國度的……致命傷口!若不加以遏製,整個帝都、乃至整個大晏王朝,都將被這汙穢的死氣洪流徹底吞噬,化為幽冥的延伸!
“布陣!穩住龍脈節點!”
“快!用純陽符籙壓製陰氣泄露!”
“擋不住!裂縫在擴大!”
禁軍精銳和皇室供奉的道門修士在裂縫外圍結成大陣,各色法寶光芒亮起,符籙如同飛蛾撲火般射向裂縫邊緣,試圖封堵。然而,他們的力量在這貫通陰陽的幽冥洪流麵前,如同螳臂當車!法寶靈光迅速黯淡,符籙尚未靠近裂縫就被陰氣腐蝕成灰燼!狂暴的陰氣亂流如同鞭子般抽打出來,將靠近的修士狠狠掀飛,護體靈光破碎,口噴鮮血!裂縫在無數絕望的目光注視下,依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擴張!
就在這千鈞一發、人間帝都將傾之際——
“昂——!!!”
一聲穿雲裂石、威嚴浩蕩、卻又帶著決絕悲愴的……龍吟,如同九天驚雷,驟然從帝都中心——皇宮大內深處炸響!
龍吟聲壓過了幽冥裂縫的嘶鳴,壓過了禁軍的呐喊,瞬間傳遍整個天樞城!所有聽到這聲龍吟的生靈,無論是凡人還是修士,心頭都猛地一震,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敬畏與渺小感油然而生!
皇宮深處,象征著人間皇權巔峰的太極殿上空,風雲突變!
浩蕩的紫金色皇道龍氣,如同沸騰的海洋,從皇宮地脈深處噴湧而出,直衝雲霄!龍氣之中,一道身著玄黑袞龍袍的身影踏空而起,正是大晏王朝的新帝——永昌帝!
此刻的永昌帝,麵容剛毅,眼神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燃燒生命的決絕!他雙手張開,仿佛要擁抱整個破碎的天地!眉心處,一道清晰無比、散發著熾熱金芒的……龍形印記,驟然亮起!
“朕以人皇之名,承九州之重!龍脈氣運……燃!” 新帝的聲音如同金鐵交鳴,帶著不容置疑的皇者威壓,響徹天地!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
“轟——!!!”
環繞周身的磅礴紫金龍氣瞬間被點燃!化作焚天之火!火焰並非灼熱,而是帶著一種鎮壓萬邪、統禦山河的……皇道神炎!
新帝的身影在金色的神炎中迅速虛化、拉長!他的四肢化為龍爪,身軀化為覆蓋著紫金鱗片的龍軀,頭顱化為威嚴猙獰的龍首!轉眼之間,一條長達百丈、通體覆蓋著紫金鱗片、雙目如同兩輪燃燒小太陽的……五爪金龍,取代了新帝的身影,盤旋於太極殿上空!
這並非幻術,而是真正的、由人皇氣運與龍脈本源強行融合所化的……真龍之軀!是永昌帝燃燒自身皇道根基、賭上王朝未來氣運的……終極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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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
新帝所化的五爪金龍再次發出一聲震天龍吟,龍軀攪動風雲,化作一道撕裂長空的紫金雷霆,瞬間跨越帝都上空,悍然降臨在九幽林寒潭上空!
巨大的龍軀盤旋,將那道不斷擴張的幽冥裂縫,連同下方翻騰的汙濁寒潭,一同……籠罩在它威嚴的龍軀之下!
“嗡——!”
一股磅礴、浩瀚、帶著人間山河意誌的皇道龍威,如同無形的金色天幕,轟然壓下!與那噴湧而出的幽冥死氣洪流狠狠撞在一起!
“滋啦——!!!”
如同燒紅的烙鐵按入寒冰!幽冥死氣與皇道龍威激烈交鋒,發出刺耳的湮滅聲響!裂縫中傾瀉而下的汙濁洪流,在龍威的壓製下,速度明顯一滯!裂縫邊緣那不斷撕裂的空間波動,也被強行穩固了一絲!
“陛下萬歲!” “真龍護國!” 下方苦苦支撐的禁軍和修士看到這一幕,無不精神大振,發出劫後餘生般的歡呼!
然而,新帝所化的五爪金龍,那燃燒著金焰的巨大龍瞳中,卻沒有絲毫輕鬆。隻有……凝重與痛苦!
幽冥死氣,乃萬古汙穢沉澱,對代表人間秩序與生機的皇道龍氣,有著天然的、劇烈的腐蝕性!如同強酸潑灑在黃金之上!
“嗤嗤嗤——!”
肉眼可見的,籠罩著龍軀的紫金神炎,在與幽冥死氣接觸的邊緣,正不斷地被侵蝕、消融!化作縷縷帶著焦糊味的青煙消散!更為恐怖的是,那些粘稠的幽冥死氣如同附骨之蛆,竟能穿透神炎的防護,直接腐蝕……龍鱗!
“噗!”
“噗嗤!”
如同燒紅的鐵釘刺入血肉!龍軀之上,那些原本光滑堅硬、流轉著紫金光澤的龍鱗,在與幽冥死氣洪流最直接的衝擊點上,開始出現……剝落!
不是一片兩片,而是成片成片地……被強行腐蝕、剝離!
鱗片剝落之處,露出下方如同熔融黃金般、流淌著龍血與龍元精華的……血肉!劇烈的痛苦讓巨大的龍軀都在空中微微痙攣!但新帝所化的金龍,依舊死死盤旋在裂縫之上,以龍軀為堤,硬抗著汙穢洪流的衝擊!
就在龍鱗剝落、血肉暴露的刹那!
異變陡生!
那些剝落的紫金龍鱗,並未墜入下方的汙濁寒潭。它們在脫離龍軀的瞬間,沾染了幽冥死氣的汙穢,又被龍血龍元浸透,竟在一種詭異的力量作用下……向內坍縮、凝聚!
每一片剝落的龍鱗,都迅速化作一顆龍眼大小、通體渾圓、呈現出一種暗金與汙濁黑紅交織的詭異色澤的……珠子!
珠子的核心,隱約可見一絲新帝燃燒神魂所化的紫金火焰在微弱跳動,但外層卻被幽冥死氣死死包裹、侵蝕!一股混雜著人皇龍氣之威、幽冥死氣之穢、以及新帝自身極致痛苦的……混亂而狂暴的能量波動,從這些珠子內部散發出來!
龍鱗化珠!
成百上千顆這種暗金黑紅的詭異珠子,如同被龍血噴湧推動,從新帝龐大的龍軀上不斷剝落、凝聚、然後……如同失去控製的流彈,朝著四麵八方胡亂激射而出!
“咻咻咻——!”
珠子帶著尖銳的破空聲,射入九幽林深處,炸斷古木,擊穿岩石,留下一個個冒著黑煙的腐蝕孔洞!有的射向禁軍大陣,修士們慌忙躲避,珠子炸開,混亂的能量亂流瞬間將幾名躲閃不及的修士撕成碎片!有的甚至朝著帝都方向飛去,引起城中一片恐慌尖叫!
新帝化龍鎮守裂縫,竟成了製造混亂與毀滅的源頭!
就在這混亂與絕望交織的時刻——
“無量天尊!陛下舍身護國,老道豈能袖手旁觀?這些汙穢龍珠,便交由貧道……代為淨化吧!”
一個平和、清越、仿佛帶著悲憫之意的聲音,突兀地在混亂的戰場上空響起。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龍吟、死氣嘶鳴、爆炸聲和人類的驚呼,傳入每一個存在的耳中。
寒潭邊緣,一處未被汙穢侵蝕的凸起岩石上,空間微微波動,一個身影無聲無息地浮現。
正是大晏國師——淩霄子!
他依舊一身洗得發白的樸素道袍,須發皆白,麵容清臒,手持一柄拂塵,仙風道骨,仿佛濁世中的一株青蓮。他的出現毫無征兆,仿佛一直就站在那裏,與周圍的混亂汙穢格格不入。
國師的目光,平靜地掃過空中那正承受巨大痛苦、不斷剝落詭異龍珠的五爪金龍,又掃過那些如同流彈般激射的暗金黑紅珠子,最後落在寒潭上空那不斷噴湧幽冥死氣的巨大裂縫上。他的眼神深邃如古井,看不出絲毫情緒波動,隻有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
隻見國師左手依舊持著拂塵,右手卻緩緩抬起,五指張開,對著空中那些亂飛的龍珠,輕輕……一抓!
“嗡——!”
一股無形的、沛然莫禦的恐怖吸力,瞬間以國師掌心為中心爆發開來!如同宇宙誕生之初的引力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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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原本如同無頭蒼蠅般亂射、蘊含著混亂狂暴能量的暗金黑紅龍珠,在這股吸力麵前,如同被蛛網捕獲的飛蟲,瞬間失去了所有動能,被強行改變了軌跡!如同百川歸海,化作一道道暗紅流光,朝著國師張開的掌心……瘋狂匯聚!
“咻咻咻——!”
成百上千顆龍珠,如同被無形之手牽引,在國師掌心上方尺許處,凝聚成一個急速旋轉的、由暗金與黑紅能量構成的……能量旋渦!旋渦中心,隱隱傳出新帝痛苦的龍吟和幽冥亡魂的哀嚎!
國師麵色不變,眼神依舊古井無波。他張開的口中,卻仿佛化作了一個無形的黑洞!
“呼——!”
一股強大的吞噬之力籠罩了那團混亂的能量旋渦!
旋渦如同被投入磨盤的穀物,瘋狂地旋轉、壓縮、坍縮!構成龍珠核心的那一絲新帝燃燒神魂的紫金龍炎,連同外麵包裹的幽冥死氣、龍血龍元精華、以及新帝承受的痛苦意誌……所有的一切,都被這股力量強行剝離、碾碎、化為最純粹、最本源的能量流!
這股混合著人皇、幽冥、痛苦與混亂的純粹能量流,如同一條粘稠的暗金色長河,被國師……鯨吞入腹!
“咕咚……”
一聲仿佛深淵吞咽的悶響,在國師體內響起。
吞噬了這龐大而混亂的能量,國師清臒的身體紋絲不動,甚至連衣袍都未曾拂動一下。但他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深處,卻驟然掠過一絲……極致的滿足與貪婪!仿佛久旱逢甘霖,又似餓鬼飽餐!
緊接著,更加驚悚的一幕發生了!
吞噬了龍珠能量的國師,身體周圍的空間,開始劇烈地……扭曲!
“嗡——!”
九道粗大無比、仿佛由凝固的虛空與冰冷的法則直接構成的……暗金色鎖鏈,毫無征兆地從國師背後的虛空中……浮現而出!
鎖鏈每一根都粗如殿柱,長達百丈!通體呈現出一種非金非玉、吞噬光線的暗沉色澤,表麵纏繞著無數細密、不斷生滅的古老符文,散發出禁錮萬物、凍結時空的恐怖氣息!九條鎖鏈並非靜止,而是如同擁有生命的巨蟒,在虛空中緩緩遊動、盤繞,發出低沉、令人心悸的金屬摩擦聲!
這九道暗金鎖鏈出現的瞬間,整個九幽林的空間都仿佛被凍結了!肆虐的幽冥陰氣為之一滯!下方翻騰的汙濁寒潭表麵甚至凝結出一層薄薄的黑冰!新帝所化的五爪金龍,那燃燒的龍瞳中也第一次露出了……驚駭欲絕的神色!
國師淩霄子立於九道暗金鎖鏈拱衛的中心,原本仙風道骨的氣質蕩然無存,隻剩下一種淩駕於眾生之上的、冰冷的、如同法則化身般的……非人感!
而更令人靈魂凍結的是,在那九道緩緩遊動的暗金鎖鏈末端,在它們延伸向的無盡虛空深處……
一個龐大得無法形容、僅僅是一道模糊的輪廓便讓空間為之扭曲塌陷的……混沌黑影,正被這九道鎖鏈……死死地捆縛、拉扯著!
那黑影沒有固定的形態,如同不斷翻滾的、吞噬一切的原始黑暗。它的“存在”本身,就散發著一種讓世界根基都為之顫抖的……混亂、饑餓與純粹的“惡”!僅僅是被鎖鏈捆縛著露出一角輪廓,那股源於一切秩序反麵的、令人瘋狂絕望的氣息,便如同無形的海嘯,瞬間席卷了整個九幽林!連那噴湧幽冥死氣的裂縫,在這股氣息麵前,都顯得渺小而不值一提!
九重暗金鎖鏈,如同九條捕食的巨蟒,一端深深刺入那混沌黑影的“軀體”,另一端則牢牢纏繞在國師淩霄子背後的虛空之中!鎖鏈繃緊,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仿佛在阻止那黑影徹底降臨,又仿佛……在將其作為某種終極的“食糧”或“力量源泉”……禁錮與汲取!
“嗬嗬嗬……” 國師淩霄子口中,發出一串低沉、冰冷、非人的笑聲。他緩緩抬起頭,目光不再是看向裂縫或金龍,而是穿透了虛空,仿佛在欣賞那被鎖鏈捆縛的混沌黑影,又像是在品味著剛剛吞噬的龍珠能量。
“陛下的龍氣,幽冥的死氣,生靈的痛苦……都是上佳的……養料。” 他的聲音變得空洞而宏大,如同天地的回音,“滋養它……也滋養……吾道。”
隨著他的話音,那九道暗金鎖鏈驟然亮起,一股更加龐大、更加混亂的力量波動,順著鎖鏈,源源不斷地從被捆縛的混沌黑影方向……反哺回國師體內!
新帝所化的五爪金龍,盤旋在裂縫之上,承受著幽冥死氣的衝刷與龍鱗剝落的劇痛,巨大的龍瞳死死盯著下方那被九道鎖鏈拱衛、氣息變得深不可測的國師,以及鎖鏈盡頭那僅僅露出一角便讓天地失色的混沌黑影,發出了一聲混合著無盡悲愴與滔天怒火的……震天龍吟!
這龍吟,是守護者的悲鳴,也是……對最終劫難降臨的警世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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