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不顧的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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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平坐在書桌前,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撥通曉冉的電話。
“喂,曉冉?”他的聲音帶著點小心翼翼,“我搬宿舍了,院裏給安排了個三室一廳,比之前寬敞多了。”
電話那頭傳來曉冉輕快的聲音:“真的嗎?那挺好的呀,終於不用擠行軍床了,研究資料也能放開擺了。”
梁平剛想再說點什麽,旁邊忽然傳來“哐當”一聲——林薇不知道什麽時候湊了過來,正故意用胳膊肘撞了下茶幾上的玻璃杯,杯子晃了晃,差點掉下去。
“誰啊?”曉冉在電話那頭問。
“沒、沒誰,”梁平趕緊解釋,“可能是風吹的。”
他剛說完,就聽見林薇故意提高了嗓門,像是在跟空氣說話,又像是特意說給他聽:“這三室一廳是不錯,就是可惜了,可不全是他的。”
梁平的眉頭瞬間皺緊,對著林薇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別說話。
可林薇像是沒看見,一邊往客廳的櫃子上擺自己的化妝品,一邊繼續“自言自語”:“你看這客廳,這櫃子,還有那間客房——他的意思是他的,我的意思是我的,分著呢。”
她故意把“分著呢”三個字說得格外重,手裏的化妝品瓶罐碰撞著,發出清脆的響聲。
梁平聽得頭皮發麻,趕緊對著電話說:“曉冉,你別聽她胡說,這是學院的意思,臨時安排的,方便研究……”
“學院的意思就是讓我跟他作伴搞研究呀。”林薇又接了一句,這次幹脆走到梁平旁邊,對著電話的方向揚聲說,“曉冉妹妹是吧?有空來玩呀,我跟梁平住一塊兒,可熱鬧了。”
梁平嚇得趕緊捂住手機,對著林薇低吼:“你幹什麽!”
“不幹什麽呀,”林薇攤攤手,一臉無辜,“跟你朋友打個招呼而已。”
電話那頭的曉冉沉默了幾秒,才輕輕說:“梁平,你們……是住在一起?”
梁平的心沉了一下,趕緊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就是……就是暫時借住,院裏安排的,為了方便討論課題……”
“哦,這樣啊。”曉冉的聲音聽不出情緒,“那你們忙吧,我先掛了。”
沒等梁平再說什麽,電話就被掛斷了。
梁平捏著手機,胸口像是堵了塊石頭,轉頭瞪著林薇,氣不打一處來:“你故意的是不是?”
“是又怎麽樣?”林薇抱起胳膊,毫不示弱地看著他,“有些事,早點說清楚不好嗎?省得耽誤人家姑娘。”
“我跟曉冉的事,不用你管!”梁平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轉身往臥室走,“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林薇看著緊閉的臥室門,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她知道自己做得有點過分,可一想到梁平跟曉冉打電話時溫柔的語氣,心裏就像被針紮似的疼。
她走到客廳,看著滿屋子屬於兩人的東西,忽然覺得有點累。
但她不後悔。
有些東西,不搶是得不到的。哪怕手段不光彩,她也要試一試。
梁平關在臥室裏,胸口悶得發慌,剛想拿起手機給曉冉解釋,臥室門就被林薇推開了。
她站在門口,臉上沒了平時的嬉皮笑臉,眼神裏帶著點執拗的認真:“梁平,你不要騙自己好不好?”
梁平抬頭看她,沒說話。
“你明明心裏更在乎我,”林薇往前邁了一步,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隻不過是早點認識了她而已。感情這東西,哪有什麽先來後到?”
她走到他麵前,蹲下身,仰頭看著他緊繃的臉:“再說,你都抱我兩宿了。孤男寡女擠在一張小床上,誰還敢娶我?”
梁平的喉結動了動,想說“我們什麽都沒做”,可話到嘴邊,卻被林薇接下來的話堵了回去。
“我知道你跟她在火車站抱過,”林薇的聲音帶著點較勁的意味,像是在算一筆賬,“可你算算,兩宿和兩個點,哪個時間長?哪個更親近?”
她伸出手指,點了點他的胸口:“你自己說,是抱著我時心跳得快,還是抱著她時?”
梁平猛地別過臉,不敢看她的眼睛。他沒法否認,那兩宿的輾轉反側,那身體不受控製的發燙,還有此刻被她戳中心事的慌亂,都比火車站那個倉促的擁抱要洶湧得多。
“那不一樣……”他的聲音低得像蚊子叫,“我跟曉冉……”
“有什麽不一樣?”林薇打斷他,眼裏閃過一絲委屈,卻依舊倔強,“就因為她比我早出現?就因為你覺得該對她負責?那我呢?我這兩宿的委屈,誰來負責?”
她的聲音軟了下來,帶著點哽咽:“梁平,你摸著良心說,你對我就真的沒一點感覺嗎?那兩宿的體溫,你身體的反應,難道都是假的?”
梁平坐在椅子上,感覺自己像被剝光了衣服,所有的偽裝和掙紮都被看得清清楚楚。他心裏像有兩個聲音在打架,一個喊著“你不能對不起曉冉”,一個卻在說“你騙不了自己”。
林薇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忽然伸出手,輕輕握住他的手腕。他的手很燙,帶著點顫抖。
“別為難自己了,”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喜歡就是喜歡,藏不住的。”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暖得有點發燙。梁平閉上眼睛,第一次覺得,或許林薇說得對——有些感情,不管怎麽躲,終究是藏不住的。
兩宿和兩個點,到底哪個更重,他好像……快要算不清了。
林薇往前逼近一步,眼裏的執拗像團不肯滅的火:“我知道你和小冉的事,你們是上大學才湊到一起的,在大學裏處了兩年多,對吧?”
她頓了頓,指尖攥得發白,卻還是坦坦蕩蕩地迎上他的目光:“可我不一樣,從你進研究所那天起,我就注意到你了。我確實喜歡上了你,也明明白白在追你。梁平,你別想糊弄過去——你對她的愛,根本沒有對我深。”
梁平剛要反駁,就被她打斷:“你不要欺騙自己!否則以你的性子,真要是情根深種,在大學裏那兩年多早就跟她你儂我儂地定下來了,哪會拖到現在還不清不楚?”
她抬手指了指兩人之間的空氣,語氣裏帶著點較勁的篤定:“你自己算算賬,咱們倆才相處多久?滿打滿算不過兩個月,可你看看你——會為我臉紅,會被我逼得手足無措,會在一張小床上硬撐著不敢動。”
“再看看你跟她,”林薇的聲音沉了沉,卻更鋒利了,“處了兩年多,連句掏心窩的話都沒說過。這說明了什麽?說明你對她,根本就不是那種非她不可的愛!”
她往前又湊了湊,幾乎貼到他胸口,眼神亮得驚人:“可對我不一樣,梁平。你看你現在,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心跳快得我都能聽見。你敢說,這不是動心?”
“你和她之間,是校園裏湊個伴的習慣,是旁人眼裏‘該在一起’的慣性。可你和我之間,才是真真切切的心動,是藏都藏不住的火苗。”林薇的聲音帶著點孤注一擲的肯定,“別騙自己了,你心裏的秤,早就偏向我了。”
梁平被她說得心頭劇震,張了張嘴,卻發現所有反駁的話都變得蒼白。他確實在大學裏和曉冉相安無事地相處了兩年多,卻從未有過此刻這般坐立難安的悸動,這些被她赤裸裸地戳穿,讓他無所遁形。
空氣仿佛凝固了,隻剩下兩人急促的呼吸聲,和林薇眼裏那抹不肯退讓的光。
林薇的目光像探照燈,直直地戳進梁平眼裏:“你別以為我看不穿。”
她往前又邁了半步,幾乎鼻尖對著鼻尖,聲音裏帶著點逼人的銳利:“你要是打心底裏沒愛上我,怎麽會舍不得我受一點點傷害?上次我在資料室被書架砸到胳膊,是誰半夜翻箱倒櫃找藥油,還笨手笨腳地給我塗?”
梁平的喉結動了動,沒說話。
“要是沒動心,怎麽會讓我住那個行軍床?”林薇的聲音更輕了,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那床窄得翻身都難,你明明可以找借口趕我走,卻寧願自己縮在邊兒上,連動都不敢多動一下。”
她抬手,指尖輕輕劃過他的臉頰,帶著點微涼的觸感:“還有,我說睡不著的時候,是誰明明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卻還硬撐著跟我講那些枯燥的符號故事?那時候你眼裏的無奈,明明藏著心疼。”
最後一句話,她幾乎是貼著他的耳朵說的,氣息拂過耳廓,帶著點癢:“最要緊的是——你要是對我沒點心思,怎麽能忍得住?兩宿啊,孤男寡女擠一張床,你身子燙得像火,卻硬是沒越雷池一步。不是克製,是怕唐突了我,對不對?”
梁平猛地往後退,像是被燙到一樣,臉頰瞬間漲得通紅。這些被她一件件攤開來說的小事,全是他刻意忽略的細節,此刻被剝得幹幹淨淨,暴露在空氣裏。
他確實在她受傷時慌了神,確實在行軍床上刻意收著動作,確實在她睡不著時硬撐著陪她說話……這些連自己都沒理清的心思,被林薇一語道破,像被人掀開了遮羞布。
“你……”梁平張了張嘴,想說“不是你想的那樣”,可看著她眼裏的了然和篤定,所有的辯解都堵在了喉嚨裏。
林薇看著他慌亂的樣子,忽然笑了,眼裏的銳利化作了柔軟:“別嘴硬了,梁平。你的心,比你誠實多了。”
陽光透過窗戶,在她眼裏投下細碎的光。梁平看著她,第一次覺得,自己那點拚命掩飾的心思,在她麵前,根本無所遁形。
林薇往後退了兩步,靠在門框上,語氣裏帶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小冉對你可真是真心的,我聽說她已經在收拾東西了。”
梁平的心猛地一沉:“你說什麽?”
“我說,”林薇抬眼看向他,眼神裏藏著點試探,又有點豁出去的坦蕩,“她大概是聽出電話裏的不對勁了。你看著吧,不出三天,這個姑娘肯定會火急火燎地跑過來,親自找你問清楚。”
她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有點苦澀的笑:“到時候我倒要看看你怎麽辦。一邊是她帶著兩三年的情分,眼巴巴地來問你‘到底選誰’;一邊是我賴在你這兒,連退路都沒給自己留。”
梁平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指尖微微發顫。他能想象出曉冉風塵仆仆趕來的樣子,想象出她眼裏的疑惑和受傷,心裏像被什麽東西狠狠揪了一下。
“你別胡說。”他的聲音有點發虛,“她不會來的。”
“怎麽不會?”林薇輕輕哼了一聲,“她那麽在乎你,怎麽可能放任你跟我‘住在一起’?再說了,我故意在電話裏說那些話,就是想讓她來。”
梁平猛地抬頭看她,眼裏帶著難以置信的怒意:“你故意的?!”
“是又怎麽樣?”林薇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縮,“有些事,總得有個了斷。躲是躲不過去的,不如讓她親眼看看,你對我到底有沒有心思。”
她走到他麵前,聲音軟了些,卻依舊帶著執拗:“我不想做見不得光的影子,也不想讓你再這麽耗著。她來了,你選她,我立刻就走,絕不糾纏。可你要是選我……”
林薇沒說下去,但眼裏的期待像星星一樣亮。
梁平看著她,又想起曉冉可能會有的反應,隻覺得頭都要炸了。他一直想逃避的選擇,被林薇用這種方式推到了眼前,避無可避。
“你簡直……”他氣得說不出話,轉身往陽台走,想透透氣,可胸口的悶堵卻越來越重。
林薇看著他的背影,心裏也不是滋味。她知道自己這樣很冒險,可不逼他一把,他大概會永遠這樣含糊下去,既耽誤了曉冉,也困住了自己。
窗外的風很大,吹得樹葉嘩嘩作響,像是在為這場即將到來的對峙,奏響前奏。
梁平靠在陽台欄杆上,望著樓下車水馬龍,聲音裏帶著點無奈的喟歎:“你們女人的心思,怎麽什麽細節都能抓得住?”
他轉頭看向跟過來的林薇,眉頭還皺著,語氣卻緩和了些:“我自己都沒留意的小事,你倒一件一件記得清楚。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女人的心,海底的針呢。”
林薇走到他身邊,胳膊肘輕輕撞了撞他的胳膊:“不是我們心思細,是你自己藏得不夠深。”
她抬頭看他,眼裏帶著點狡黠的笑意:“真心喜歡一個人,就像手裏攥著放大鏡,他的一舉一動、一皺眉一低頭,都能看出門道來。你以為自己掩飾得好,其實那些藏不住的在意,早就寫在臉上了。”
“就說你給我塗藥油那次,”林薇掰著手指細數,“手都抖成那樣了,還嘴硬說‘順手的事’;還有擠行軍床時,明明自己快掉下去了,還往我這邊挪了挪——這些細節,騙得了你自己,騙不了旁人。”
梁平被她說得啞口無言,隻能別過臉,看著遠處的路燈:“歪理。”
“才不是歪理。”林薇哼了一聲,“男人總覺得自己藏得好,其實在喜歡的人麵前,根本沒什麽秘密可言。就像你現在,明明心裏亂得很,卻還裝作平靜,耳朵尖都紅了。”
她湊近了些,聲音壓低了點:“不過啊,也不是所有女人都這樣。隻有對上心的人,才會變得這麽‘斤斤計較’,連你咳嗽一聲的調子,都能聽出不一樣的意味來。”
梁平看著她眼裏閃爍的光,忽然覺得那句“海底的針”或許也不全對。至少眼前這個姑娘,她的心思雖然敏銳,卻明晃晃地擺在那裏,帶著點。
他歎了口氣,沒再反駁。或許女人的心確實深不可測,但當那份心思都係在一個人身上時,再細的針,也總會露出點針尖的光亮來。
夜風拂過,帶著點涼意,卻吹不散兩人之間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梁平忽然覺得,這場被林薇步步緊逼的拉鋸戰,自己好像……越來越難守住陣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