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平跟著父母去給梁家祖輩上墳，剛走到墓地入口，腳底就莫名一陣發沉，像是踩著塊吸了水的海綿。他皺著眉往前走，越靠近祖墳，心口就越悶，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似的。
    “平子，發什麽愣？快來磕頭。”母親在一旁催道。
    梁平“嗯”了一聲，跪下磕了三個頭，視線卻不由自主地掃過祖墳的布局。梁家的墓地比老陳家規整得多，墓碑都是新修的，周圍還種著鬆柏，看著沒什麽異樣。可他握著龜甲的手心卻在冒汗，那龜甲隱隱發燙，像是在提醒他什麽。
    他站起身，繞著祖墳慢慢走，目光落在最左邊那座老墳上——那是梁家最早遷來此地的祖輩，墓碑邊角已經風化，碑上刻著“梁公諱德昌”幾個字，旁邊還刻著一行小字，像是後人補刻的“女不得隨心，此為諾。”
    “女不得隨心……”梁平喃喃念著，心裏猛地一震。他突然想起小時候聽村裏老人說，梁家的女兒命都苦，要麽嫁的人不是心上人，要麽嫁過去沒多久就守寡，一輩輩都是這樣。
    他蹲下身，手指撫過那行小字，龜甲的溫度越來越高。順著墓碑往下看，他發現墳前的石板鋪得很蹊蹺——不是常見的橫平豎直，而是呈一個倒扣的“心”形，石板縫隙裏長著些暗紅色的草，掐斷一根，竟滲出像血一樣的汁液。
    “這布局……”梁平倒吸一口涼氣，後背瞬間爬滿冷汗。他終於明白那股沉悶感來自哪裏了——這墓地的風水被人動過手腳，而且手法極高明，看似規整，實則藏著一道無形的枷鎖。
    “求老祖宗，到底欠了多少情債啊……”他對著墓碑苦笑，聲音發顫，“竟然真的有詛咒，咒自家女兒都不能跟心愛的人在一起……”
    母親剛好走過來，聽見他的話，愣了一下“你胡說什麽？咱家哪有什麽詛咒？”
    “媽，你看這石板。”梁平指著地上的布局，“這是‘鎖心局’，而且是最高明的那種，看著像自然形成，實則暗合天象，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來。這布局……像神仙布的。”
    他想起老陳家的“賭鬼穿心煞”，再看看自家的“鎖心局”，突然覺得後背發涼——這兩家的陰煞，會不會有什麽關聯？
    “怪不得姐跟陳哥總是坎坎坷坷……”梁平心裏像被重錘砸了一下，“原來不光陳家被人算計，咱家也……”
    母親聽得一臉茫然“什麽局不局的？別瞎想，你姐那是跟陳峰沒緣分。”
    梁平沒再解釋，隻是望著那座老墳，心裏五味雜陳。他對著祖墳深深鞠了一躬，聲音發啞“老祖宗，要是真欠了情債，能不能托個夢說清楚？別讓後輩人這麽熬著了……”
    風卷著紙錢飄過，落在他腳邊，像是無聲的回應。
    離開墓地時，梁平攥著龜甲的手更緊了。他現在終於明白，薑八能老爺子臨終前說的“命數糾纏”是什麽意思——老陳家被賭癮纏上，梁家女兒被情路困住，這哪是什麽巧合，分明是有人在背後布了個天大的局，把兩家人的命運死死綁在了一起。
    而這布局之精妙，連他這得了薑老爺子真傳的人都看不透分毫，除了“神仙手筆”，他想不出別的解釋。
    “姐要是知道了，該多難過……”梁平望著回家的路，心裏沉甸甸的。他現在不僅要想辦法破老陳家的煞，還得解開自家這“鎖心局”。可這兩道坎，一道比一道難，像是老天爺故意跟他們開玩笑。
    他摸了摸懷裏的龜甲，暗暗咬牙不管是情債還是仇怨，不管是凡人布的局還是神仙設的套，他都得試著闖一闖。至少不能讓姐姐像梁家祖輩的女兒一樣，一輩子跟心愛的人錯過。
    梁平往回走的腳步越來越沉，心裏像塞了團浸了水的棉花，又悶又脹。他越想越覺得難過，眼前晃過三姐和陳峰多麽的恩愛，可最後還是沒能如願。
    不止三姐，大姐梁招娣和王虎的事，村裏老人誰不知道？那麽相愛的兩個人，終究還是錯過了。
    “她們都是那麽相愛啊……”梁平蹲在路邊，狠狠捶了下自己的腿。梁家的女兒，怎麽就沒一個能順順利利跟心愛的人在一起？
    他想起剛才在祖墳看到的那行“女不得隨心”，想起母親說過“梁家女兒命苦是老輩子傳下來的”，原來不是命苦，是這該死的詛咒！有人在梁家祖墳布下局，硬生生要讓梁家的女兒都嚐遍愛而不得的滋味。
    “到底是欠了什麽情債，要這麽一代代地還？”梁平對著空蕩蕩的山路低吼，聲音撞在山壁上，彈回來的隻有自己的回音。
    他摸出懷裏的龜甲，龜甲此刻涼得像塊冰，上麵的紋路隱隱發亮，像是在指引著什麽，又像是在歎息。梁平把龜甲貼在胸口，眼眶發燙“薑老爺子，您說這局到底是誰布的？是衝著老陳家來的，順帶連累了我們梁家？還是……這兩家的局，本來就是連著的？”
    沒人回答他。山風吹過，卷起地上的落葉，打著旋兒飄遠了。
    梁平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土，眼神慢慢變得堅定。不管是情債還是仇怨，不管這局是神仙布的還是凡人設的，他都得扛起來。大姐已經錯過了，他不能再讓三姐也走同樣的路。
    他加快腳步往家趕，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得趕緊想辦法破局。這詛咒越是厲害，他就越要逆天改命——憑什麽梁家的女兒就得受這委屈？憑什麽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
    走到村口時，他遠遠看見三姐正站在老槐樹下等他，手裏拿著個布包，大概是給他帶的幹糧。陽光落在三姐身上，她的身影看著單薄，卻透著股韌勁。
    梁平深吸一口氣，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現在還不是說的時候，不能讓三姐分心。他扯出個笑臉，大步走過去“姐，等久了吧？”
    三姐笑著把布包遞給他“剛出鍋的饅頭，還熱乎著。爸媽沒說你啥吧？”
    “沒，就叮囑我好好練功。”梁平接過饅頭，咬了一大口，心裏卻沉甸甸的。
    有些事，他得先一個人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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