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贏了比賽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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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姐在梁平家就像個“小太陽”,明明隻大一歲多,卻總帶著股讓人服帖的勁兒。仗著父母多幾分偏愛,她倔強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小時候搶梁平的麥芽糖,被大人說了兩句,能噘著嘴蹲在門檻上晾一下午,最後還是母親把糖分成兩半遞過去,她才憋出句“我是讓著弟弟”,轉身卻把自己那半藏進了口袋。
    可這股倔強偏偏和聰明勁兒綁在一起。課堂上老師剛拋出問題,她的手總舉得最高,作業本上的紅勾密得像串珠;放學路上,她背著書包走在前麵,嘴裏哼著新學的歌,調子亮得能驚飛樹梢的麻雀,鄰居們常在背後念叨“老梁家這五丫頭,將來準有大出息。”
    梁平從小就活在五姐的“光環”下,卻半點不惱。母親給五姐買花布做新衣裳,總會多扯一塊藍布給他裁褲子;父親帶五姐去鎮上買麥芽糖,回來時兜裏準藏著顆給弟弟的水果糖。五姐嘴上說著“弟弟是跟屁蟲”,卻會在梁平被高年級欺負時,攥著小拳頭衝上去“我弟弟隻有我能說!”
    那時候的日頭很長,姐弟倆常坐在院子裏的老槐樹下,五姐教梁平背剛學的古詩,梁平就給她講從夥伴那聽來的野故事。風卷著槐花香飄過來,混著五姐清清脆脆的聲音,成了梁平童年裏最踏實的背景音。
    五姐上了初中,成績更是像坐了火箭似的往上躥。年級大榜紅紙上,她的名字永遠釘在最頂端,連教數學的老教師都常摸著胡子感慨“這姑娘腦子轉得比算盤珠還快,題眼在哪一眼就能瞅見。”她書包裏的獎狀攢了厚厚一遝,母親特意找了個鐵皮盒子收著,說要等她將來出息了,拿出來給孫輩當榜樣。
    剛升上高一沒倆月,學校裏就來了群西裝革履的人,背著鼓鼓囊囊的包,說是省重點高中的特招老師。他們在辦公室裏坐了一下午,翻了五姐從初中到高一的所有試卷,又拉著她聊了半節課的天,問的題偏得像犄角旮旯裏的野草,五姐卻答得條理分明,眼睛亮得像有光。
    消息傳出來那天,五姐正蹲在灶台邊幫母親燒火,班主任親自跑上門,笑著拍她的肩膀“丫頭,被特招了!下周就能去省城念書!”五姐手裏的柴火“啪嗒”掉在地上,愣了半晌才紅著眼圈喊“媽,我能去省城了?”
    母親當場就抹起了眼淚,轉身往雞窩裏掏了倆雞蛋,說要給五姐煮糖水蛋。梁平在一旁聽著,心裏又驕傲又發空——以後放學回家,再也沒人在院門口等他,把新學的歌唱得震天響了。
    臨走前一晚,五姐把那個裝獎狀的鐵皮盒子塞給梁平“喏,給你留著。以後要是考砸了,就看看這些,想想我怎麽教你的。”她嘴上硬邦邦的,卻在梁平睡著後,悄悄把自己攢的零花錢塞進了他的書包,一張一張捋得整整齊齊。
    送五姐去車站那天,父親推著自行車,五姐背著新做的帆布包走在旁邊,步子輕快得像要飛起來。火車鳴笛時,她探出頭衝梁平喊“等我放假回來,教你做代數題!”風把她的聲音吹得老遠,梁平攥著手裏那顆五姐塞給他的水果糖,看著火車變成個小黑點,忽然覺得,姐姐好像真的要去很遠的地方,追她那片光亮了。
    五姐梁想娣到了省城重點高中,性子沒改半分,反倒像被更敞亮的天地養得更舒展了。課間操時,她總被女生們圍在操場角落,不是講難題,就是被拉著唱歌——她的嗓子像浸過晨露的銀鈴,唱當時正流行的民歌時,調子能拐著彎兒往上飄,連路過的體育老師都要停下腳步,笑著喊一聲“想娣,再唱兩句!”
    班裏有個叫陳默的男生,是全校公認的“校草”,白襯衫總熨得筆挺,籃球場上三步上籃的樣子能惹得女生們偷偷紅了臉。可這男生偏偏是個悶葫蘆,見了人說話都臉紅,唯獨看五姐的眼神,藏不住的亮。
    他追五姐的方式,帶著股笨拙的認真。知道五姐晚自習愛啃蘋果,每天傍晚都會把洗得幹幹淨淨的蘋果放在她桌洞裏,用紙條寫上“今天的蘋果甜”,字如其人,一筆一劃透著拘謹;五姐隨口提過喜歡校門口那家店的綠豆糕,他周末跑了三趟才買到,遞過去時手都在抖,話沒說兩句就紅著臉轉身跑了。
    同桌戳戳五姐的胳膊“想娣,陳默看你的眼神都快拉絲了,你沒瞅見?”五姐咬著蘋果笑,眼睛彎成月牙“瞅見了,就是這小子太靦腆,急死人。”
    真正捅破窗戶紙,是在一次校園歌手大賽上。五姐唱完一首《在那遙遠的地方》,台下掌聲雷動,陳默突然從觀眾席裏站起來,手裏攥著支鋼筆,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梁想娣,我、我喜歡你!我知道我嘴笨,但我會對你好!”
    全場瞬間安靜,接著爆發出哄笑和口哨聲。五姐站在台上,愣了兩秒,忽然拎著裙擺跑下台,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走到陳默麵前,伸手奪過他手裏的鋼筆,在自己手心劃了個歪歪扭扭的“好”字,然後踮起腳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了,以後別這麽大聲,嚇我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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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默的臉“騰”地紅透了,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五姐卻已經轉身往後台走,走了兩步又回頭,衝他揚了揚手裏的鋼筆“這支筆歸我了,算是定情信物。”
    那天的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一個大大咧咧地走在前麵,一個紅著臉亦步亦趨地跟著,風裏都飄著五姐沒唱完的調子,甜絲絲的。
    那時候的喜歡,像春天剛冒頭的嫩芽,怯生生的,卻藏不住蓬勃的勁兒。
    陳默的白襯衫上,總沾著淡淡的洗衣粉香,每次路過五姐的座位,都會悄悄放慢腳步。五姐在演算紙上寫滿公式時,他會把自己的橡皮切成兩半,趁她不注意塞進筆袋;五姐課間趴在桌上打盹,他會踮著腳把窗戶推條縫,怕穿堂風灌得她著涼,又怕風太大吹亂她額前的碎發。
    五姐的心眼活泛,偏要逗這個容易臉紅的少年。食堂打飯時,她會故意把自己碗裏的青菜夾給他,看他捏著筷子半天不敢動,耳根紅得像熟透的櫻桃;晚自習後一起走夜路,路燈把兩人的影子疊成一團,她會突然停下腳步問“陳默,你說月亮會不會偷看我們?”嚇得他差點把手裏的手電筒掉在地上,訥訥地說“應、應該不會吧。”
    最甜的是周末。陳默會提前在圖書館占好靠窗的位置,攤開的練習冊旁,永遠擺著五姐愛喝的橘子味汽水,瓶蓋被悄悄擰鬆了半圈。五姐寫累了,就支著下巴看他做題,看他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看他解不出難題時,手指會無意識地摩挲著筆杆——那支被五姐搶走的鋼筆,他後來又買了支一模一樣的,卻總說不如那支順手。
    有次下雨,兩人共撐一把傘往車站走,傘麵太小,陳默的半邊肩膀全淋濕了,卻隻顧著把傘往五姐那邊傾。五姐發現了,伸手把傘柄往他那邊推,推來推去,傘骨在中間磕出輕響,像極了心裏的小鹿亂撞。快到車站時,五姐突然踮起腳,飛快地在他濕漉漉的臉頰上啄了一下,然後轉身就跑,留下陳默愣在雨裏,半天沒回過神,臉上的雨水混著什麽滾燙的東西,順著下巴往下滴。
    那時候的風是甜的,帶著槐花和青草的氣息;陽光是暖的,透過教室的玻璃窗,在課桌上投下斑駁的光斑。他們的戀愛,就像五姐唱的歌,調子清亮,帶著點未經世事的莽撞,卻又幹淨得讓人心頭發軟——仿佛隻要牽著手,就能一直走到時光的盡頭。
    校園裏漸漸多了一道惹眼的身影。體育生林野是校籃球隊的隊長,每次訓練結束,總能引來一群女生的目光——他穿著濕透的運動背心,麥色皮膚下的肌肉線條像被陽光鍍過,手臂上的汗珠順著緊實的輪廓往下滑,往場邊一坐,礦泉水瓶往地上一頓,就能掀起一陣小聲的議論。
    他家境優渥,身上總帶著股爽朗的自信,追人的方式也和陳默截然不同。知道五姐愛唱歌,他托人弄到市裏音樂會的票,直接塞到她手裏,笑著說“前排的,去聽聽?”;運動會時,五姐作為拉拉隊員站在跑道邊,他衝過終點線後,不是先接教練遞來的水,而是徑直跑到她麵前,把脖子上的獎牌摘下來,往她手裏一塞“給你玩會兒。”
    林野的喜歡像夏天的雷陣雨,來得又猛又直接。他會在課間操時故意從五姐班級隊伍前跑過,用籃球在地上拍兩下,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她;會在食堂裏端著餐盤坐到她對麵,大大咧咧地把自己碗裏的雞腿夾過去“看你瘦的,多吃點。”
    這一切,陳默都看在眼裏。他照舊每天給五姐的桌洞裏放蘋果,隻是紙條上的字偶爾會洇開一點墨痕;晚自習時,他還是會幫五姐占好座位,卻常常在林野過來搭話時,默默低下頭假裝做題,耳朵卻紅得厲害。
    有次林野打完球,把一件印著籃球隊標的外套往五姐肩上一搭,帶著汗味的陽光氣息撲麵而來“晚上有籃球賽,來看?贏了請你吃冰棍。”五姐正想開口,就見陳默抱著一摞作業本從旁邊經過,腳步頓了頓,又低著頭匆匆走開。
    她忽然把外套摘下來,塞回林野手裏“不了,我晚自習要做題。”然後轉身往教室走,走到陳默身後時,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陳默猛地回頭,眼裏還帶著點慌亂,五姐衝他揚了揚手裏的蘋果——那是他早上放的,她還沒吃。
    “等會兒給我講講這道物理題唄?”她笑得坦蕩,像風吹散了剛才的小波瀾。陳默愣了愣,慢慢點了點頭,嘴角悄悄往上翹了翹。
    遠處的林野看著兩人並肩走進教學樓的背影,抓了抓頭發,把外套往肩上一甩,倒也沒再糾纏,隻是投籃的力道比剛才猛了些。青春裏的喜歡,有時就是這樣,有人熱烈如驕陽,有人溫潤似月光,而心之所向,往往藏在最不經意的那一眼回望裏。
    林野看著兩人的背影拐進教學樓,籃球在手裏轉得飛快,最後“咚”地砸在地上,彈起的力道裏帶著股不服氣。他沒走,就靠在操場邊的梧桐樹下等,影子被夕陽拉得又細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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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默和五姐一起出來時,林野迎了上去,把籃球往地上一按,聲音裏帶著少年人的衝勁“陳默,咱聊聊。”
    五姐想開口,被林野擺手攔住了“這是我們倆的事。”他轉向陳默,眼神直截了當,“我知道你也喜歡想娣,我也是。躲著沒用,咱得有個說法。”
    陳默攥緊了書包帶,指節泛白,卻沒往後退,小聲卻清晰地說“我不會讓的。”
    “夠種。”林野笑了,拍了拍籃球,“那咱決鬥。操場沙坑摔跤,或者籃球場單挑,你選。”他指了指自己,“摔跤我練過,怕欺負你。籃球……你也瞧見了,我是隊長,但你要是想試試,我奉陪。”
    陳默的臉有點白,他這輩子沒碰過幾次籃球,連運球都磕磕絆絆。可他看了眼旁邊的五姐,她眼裏沒有催促,隻有一點擔憂和鼓勵,像星星落在水裏。他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林野“籃球。”
    五姐想拉他,被他輕輕掙開了。
    籃球場上空蕩蕩的,風卷著落葉滾過地麵。林野運球的姿勢利落得像獵豹,假動作一晃,就從陳默身邊擦了過去,輕鬆上籃得分。陳默跑得氣喘籲籲,額前的碎發都汗濕了,每次想搶球,手指剛碰到球皮,就被林野輕巧地避開。
    比分懸殊得刺眼。林野沒下狠勁,甚至故意放慢了速度,可陳默還是一次次摔倒在地上,手掌蹭破了皮,滲出血珠,他爬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繼續張開手臂,像隻倔強的小獸。
    最後一個球,林野沒投,把球往陳默麵前一滾“你贏不了的。”
    陳默彎腰撿起球,手心的傷口火辣辣地疼,他喘著氣,突然用盡全身力氣把球往籃筐扔去——球歪歪扭扭地飛出去,砸在籃板上,彈回了場中央。
    他站在原地,汗順著下巴滴在地上,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堅定“我是打不過你,可我對想娣的心思,不輸你。”
    林野看著他通紅的眼睛,又看了看場邊始終沒走開的五姐——她正從口袋裏掏出手帕,眼神牢牢鎖在陳默身上,那裏麵的心疼,藏都藏不住。
    他突然覺得沒意思了,把籃球往地上一扔,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回頭喊“下次別選籃球了,傻樣。”
    夕陽把陳默的影子釘在球場上,五姐跑過來,踮起腳給他擦汗,手帕碰到他手心的傷口時,他瑟縮了一下,卻咧開嘴笑了。風裏飄著籃球皮的味道,混著少年人沒說出口的倔強,竟比贏了比賽還要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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