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聽到“沙坑比武”四個字，原本有些蒼白的臉突然定住了，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波瀾，快得讓人抓不住。他還沒應聲，林野已經扯開了運動外套，露出結實的臂膀，語氣裏帶著點戲謔“怎麽？怕了？剛才選籃球就夠明智了，沙坑這兒，我能讓你三招，最後還是得趴下。”
    “你說什麽？”陳默的聲音陡然冷了些，不像剛才打籃球時那樣喘，反倒透著股沉靜的勁兒，“沙坑比武，你確定要比？”
    “怎麽？不敢接？”林野挑眉，往沙坑邊走去，一腳踩進細軟的沙子裏，“全校男生誰不知道我練過摔跤？上次校運會，三個體校生一起上都沒撂倒我。你這細胳膊細腿的，別到時候哭著喊停。”
    五姐在旁邊皺起眉“林野，別鬧了，比這幹嘛？”
    “想娣你別管，”林野拍了拍手上的沙，“這是我們男人的事。”他轉向陳默，下巴一揚，“敢來嗎？贏了我，我當眾給你喊加油；輸了也簡單，你幫我唱首《相信自己》就行，也算圓我個聽歌的願。”他眨了眨眼，語氣裏滿是篤定。
    陳默看著他，忽然輕輕笑了。那笑容和平時的靦腆不同，帶著點說不清的意味。他慢慢解開書包帶，把書包遞給五姐，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深水“比可以，但得說清楚——要是我贏了，你以後別再纏著想娣。”
    “哈！”林野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活動著脖頸往沙坑裏站，“行啊，隻要你能贏。”
    周圍不知何時圍攏了幾個看熱鬧的男生，都是籃球隊的隊友，見林野要“教訓”這個文弱書生，都在旁邊起哄。
    陳默抬腳走進沙坑，站姿和剛才打籃球時截然不同——雙腳微分，重心壓低，肩膀放鬆卻透著股沉穩，眼神裏沒了慌亂，隻剩一片清明。
    林野見狀，反倒收斂了笑意，擺出摔跤的起手式“我讓你先攻。”
    話音剛落，陳默動了。他沒像林野想的那樣撲上來，隻是身形一側，像陣風似的繞到林野側麵，手指在他胳膊上輕輕一搭。林野隻覺一股巧勁湧來，自己半邊身子突然使不上力，下意識想轉身，腳下卻像被什麽絆了一下，“咚”地摔進沙坑裏，吃了一嘴沙。
    周圍的起哄聲戛然而止。
    林野懵了，爬起來抹了把臉，眼裏滿是不可置信“你……”
    他剛想衝上去，陳默已經站回原地，還是那副平靜的樣子“還要比嗎？”
    林野咬咬牙，這次動了真格，低吼一聲撲過去，想抱住陳默的腰。可他的手剛碰到對方衣角，陳默就像泥鰍似的滑開，同時手肘在他後腰輕輕一頂——又是“噗通”一聲，林野結結實實地摔在沙堆上，這次連膝蓋都磕得生疼。
    他躺在沙坑裏，看著站在陽光下的陳默，對方甚至沒怎麽喘氣，校服袖口挽著，露出的手腕細瘦，卻藏著他看不懂的力道。
    “你……你練過？”林野的聲音都啞了。
    陳默沒回答，隻是看著他“願賭服輸？”
    林野張了張嘴，看著周圍目瞪口呆的隊友，又看了看沙坑邊始終沒說話的五姐——她眼裏閃著驚訝，卻更多的是對陳默的擔憂，怕他傷著。他突然泄了氣，從沙坑裏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沙子，甕聲甕氣地說“我輸了。”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出沙坑，路過五姐身邊時，腳步頓了頓，最終還是沒說話，大步離開了。
    看熱鬧的人漸漸散了，五姐才跑過來，拉著陳默的胳膊上下打量“你沒事吧？你啥時候會這個啊？我怎麽不知道？”
    陳默低頭看她，剛才的沉穩褪去，又變回那個會臉紅的少年，撓了撓頭“小時候……家裏請人教過幾招，說是防身用的。”他沒說的是，那些根本不是“幾招”，而是陳家世代傳下來的古武術，是作為家族繼承人必須修習的課目，別說一個體育生，就是專業的打手，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投在沙坑裏，五姐忽然“噗嗤”笑了“看不出來啊陳默，你藏得夠深的。”
    陳默的耳朵又紅了，輕聲說“我不想用這個的，隻是他說……要纏著你。”
    風卷著沙粒吹過，帶著點微熱的氣息，五姐看著他認真的側臉，心裏像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了一下，甜絲絲的，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
    五姐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拽著陳默的胳膊晃了晃，語氣裏滿是雀躍“陳默，你那動作也太快了！跟電影裏似的，必須得教我兩招！”
    陳默被她晃得有些站不穩，耳根又泛起紅，下意識就點了頭“教你的話……是可以的。”
    話剛出口，他心裏猛地咯噔一下。陳家的古武術有祖訓，傳男不傳女，更絕不外傳，除非是家族認可的媳婦，才能接觸皮毛。剛才看著五姐亮晶晶的眼睛，他根本沒往這層想，幾乎是憑著本能就應了下來。
    五姐沒察覺他的異樣，已經興奮地規劃起來“就周末吧！還去沙坑那兒？我學這個肯定快，到時候誰再敢欺負你，我罩著你！”她說著，還攥了攥拳頭，擺出個耍功夫的架勢，逗得陳默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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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著她眉飛色舞的樣子，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不傳外人又怎樣？祖訓再重，好像也抵不過她此刻眼裏的光。他悄悄在心裏想，大不了到時候隻教些簡單的防身動作，不算壞了規矩。
    可指尖觸到五姐剛才拽過的地方，還殘留著一點溫熱的觸感，他忽然又覺得，就算真破了規矩，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那……就周末。”他低聲說，聲音裏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
    五姐歡呼一聲，拉著他往校門口走，夕陽把兩人的影子纏在一起，像打了個解不開的結。陳默走在旁邊，看著她輕快的腳步，心裏悄悄打定主意——那些不能說的家族規矩，那些藏在靦腆外表下的秘密，隻要能陪在她身邊，好像都沒那麽重要了。
    陳默蹲在操場邊的石階上，手裏捏著根草莖慢慢晃悠，五姐坐在他旁邊，還在回味剛才沙坑裏的一幕，忍不住又問“你剛才跟林野打球的時候，是不是故意讓著他？我看你明明能躲開的，偏要硬碰硬。”
    陳默低頭笑了笑，草莖在指間轉了個圈“不是讓著他。”他頓了頓，聲音壓得很低，像怕被風聽去，“你知道我為什麽一開始不選沙坑比武嗎？”
    五姐搖搖頭。
    “因為我家那套東西，看著輕巧，其實招招都帶著狠勁。”陳默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草莖，“小時候師父教的時候就說，要麽不出手，出手就得有分寸，不然……很容易傷人。”他抬眼看向空蕩蕩的沙坑，那裏還留著剛才摔打的痕跡，“林野雖然橫了點，但沒壞心眼。真要是動了真格的，我怕收不住手，萬一……萬一傷著他，或者更糟，那我這輩子就徹底毀了。”
    他說這話時，眼裏沒了平時的靦腆，多了些與年齡不符的沉重。五姐這才明白，剛才那看似輕鬆的兩下，其實藏著多少克製——他不是不能贏，是從一開始就想著怎麽才能不傷人地贏。
    “那你打籃球的時候，摔得手心都破了……”五姐想起他剛才流著血還在堅持的樣子，心裏有點發緊。
    “打籃球摔兩下，最多疼幾天。”陳默把草莖扔在地上，轉頭衝她笑了笑，又變回那個溫和的少年，“總比把人弄進醫院強，對吧？”
    風穿過操場，吹起他額前的碎發，五姐看著他幹淨的眼睛，突然覺得這個總是臉紅的男生，心裏藏著一片她沒見過的海——有溫柔的浪，也有藏得很深的礁石，卻始終在小心翼翼地護著身邊的人。
    她伸手，輕輕碰了碰他手心的傷口，聲音放軟了“以後別這麽傻了。”
    陳默的臉又紅了，忙把手縮回來，胡亂在褲子上擦了擦“沒事，不疼。”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疊在石階上，暖融融的。五姐忽然覺得，剛才那場小小的“決鬥”裏，真正贏的從來不是招式，而是藏在招式背後的那份心。
    五姐用胳膊肘輕輕撞了撞陳默的肩膀，語氣裏帶著點嗔怪，又藏著好奇“你小子到底還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整天悶葫蘆似的，懷裏倒像揣了個百寶箱。”
    她仰頭看著天邊的晚霞，手指無意識地摳著石階縫裏的青苔“之前看你總拿著習題冊追著問我，我還真以為你理科跟不上，想讓我給你輔導功課呢。結果倒好，上次模擬考，你物理比我還高五分；今天這身手一露，我才算明白——合著你比我牛多了，之前都是裝的？”
    陳默被她說得臉發燙，連忙擺手“不是裝的，是真有幾道題想不通……”他頓了頓，聲音低下去，“而且……想跟你多說說話。”
    最後那句說得太輕，像怕被風卷走，五姐卻聽得清清楚楚。她轉過頭，正好對上陳默慌亂躲開的眼神，耳根紅得能滴出血來。心裏那點小埋怨突然就散了，反倒冒出點甜絲絲的癢。
    “行吧，算你老實。”五姐故意板起臉，卻忍不住笑了，“不過說真的，你這藏東西的本事夠厲害的。成績好，功夫強，家裏……”她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總覺得陳默身上那股沉靜的勁兒，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總之，以後不許再瞞著我了。”
    陳默用力點頭，像得到了什麽赦免，眼裏亮閃閃的“不瞞你。”
    其實他沒說，家裏的事還藏著太多——那些來往的大人物，書房裏鎖著的文件，還有長輩們提起“繼承人”時嚴肅的臉。可對著五姐，他隻想做個會臉紅、會被難題困住的普通少年。
    晚風帶著槐花香飄過來，五姐忽然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走了，再晚食堂就沒飯了。”她往前走了兩步，回頭看陳默還愣在原地，笑著喊，“快點啊，陳大學霸，等會兒我要問你那道物理題——這次可得好好教我。”
    陳默連忙起身跟上，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一個走得輕快，一個追得慌張，風裏都飄著沒說出口的歡喜。原來喜歡一個人，藏得住驚天的秘密，卻藏不住眼裏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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