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負我兄弟者必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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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庫裏的白熾燈突然閃了閃,秦九妹身後的陰影裏,慢悠悠走出個穿白襯衫的年輕人。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上的銀表,表鏈擦得鋥亮,和他眼裏的光一樣,帶著點藏不住的銳氣。
“蘇先生,”他笑著開口,聲音裏帶著點南方口音的軟,卻字字清晰,“久仰。”
蘇念護著沈青後退半步,指尖下意識摸到刀柄——這人站在那裏,明明沒什麽動作,卻像張拉滿的弓,透著股隨時會射出的勁。
“你是誰?”
“姓周,周明宇。”年輕人從口袋裏摸出副撲克牌,指尖一撚,牌麵在他手裏開出朵花,“秦小姐的副手。說起來,我還得叫您一聲前輩。”
他走到賭桌前,把牌攤開,紅桃、黑桃、方塊、梅花,在慘白的燈光下泛著冷光。“我今年二十七,”他抬眼看向蘇念,眼裏的敬慕不似作偽,“從九歲起,就在錄像廳看您的牌局。馬尼拉那局‘同花順殺豹子’,我翻來覆去看了不下三十遍。”
沈青在地上啐了口血沫“小子,拍什麽馬屁!他現在……”
“沈大哥別急。”周明宇笑著打斷,指尖點了點牌麵,“我知道蘇先生退隱三年了。可偶像就是偶像,哪怕您現在隻愛喝涼茶,當年那張‘三帶一’逼得泰國佬當眾磕頭的牌,我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突然收起笑,牌麵“啪”地合攏,聲音沉了幾分“秦小姐抓沈大哥,不是為了逼您賭錢。是想讓您看看,現在的江湖,早就不是您當年那套規矩了。”
蘇念沒說話,目光落在周明宇的手上——那雙手骨節分明,指尖帶著薄繭,是常年練牌磨出來的。這樣的手,他見過太多,藏著野心,也藏著狠勁。
“九歲那年,我爹在賭場輸光了家產,被人打斷腿扔在巷子裏。”周明宇突然說起往事,語氣平淡得像在講別人的故事,“我蹲在他身邊哭,是有人扔給我盤錄像帶,說‘學這個,能報仇,也能活命’。那盤帶上,就是您。”
他拿起張黑桃a,轉得飛快“我學您的算牌,學您的心理戰,學您出牌時那股‘老子說了算’的勁。可越學越發現,您當年贏的,哪是牌啊?是人心。”
秦九妹在一旁冷笑“明宇,跟他廢什麽話。”
“秦小姐,讓我說完。”周明宇抬手阻止她,繼續看向蘇念,“我知道您不想出山,知道您有老婆孩子要守。可沈大哥被抓,驚鴻派的兄弟被打壓,您真能當沒看見?”
他把黑桃a拍在桌上“我爹當年總說,偶像就是用來超越的。今天這局,我想跟您賭一把——不為錢,不為地盤,就為看看,您當年那套‘情義’,還頂不頂用。”
蘇念看著桌上的牌,又看了看地上咳血的沈青。二十年前,他帶著驚鴻派的兄弟闖江湖,靠的不是牌技多神,是沈青替他擋槍時喊的那句“快跑”,是兄弟們分最後一塊幹糧時推來讓去的手。
“你想賭什麽?”他問。
“簡單。”周明宇抽出兩張牌,一張紅桃a,一張黑桃a,扣在桌上,“猜花色。您贏了,沈大哥我帶走,秦小姐的人,從此不碰驚鴻派。您輸了……”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蘇念腰間的綠蘿帕子“就請您把驚鴻派的令牌交出來,從此江湖事,您別再管。”
沈青急了“蘇念!別跟他賭!這小子出老千的手法……”
“我信他一次。”蘇念突然開口,彎腰把沈青扶到一旁,“九歲看我牌局的孩子,心裏總該留點幹淨的東西。”
他走到桌前,看著那兩張扣著的牌。倉庫裏很靜,能聽見沈青的喘息,能聽見秦九妹的戒指摩擦聲,還能聽見自己胸腔裏,那顆沉寂了三年的心髒,又開始跳得像當年火並時一樣猛。
周明宇的手按在牌上,眼裏閃過一絲複雜“蘇先生,您選哪張?”
蘇念沒選牌,反而看向周明宇的眼睛“你爹後來怎麽樣了?”
周明宇愣了愣,沒想到他會問這個“第二年冬天,沒挺過去。”
“他要是看見你現在這樣,用兄弟性命當賭注,會怎麽想?”蘇念的聲音很輕,卻像根針,紮進周明宇緊繃的弦裏。
年輕人的指尖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蘇念抬手,沒碰牌,反而拿起桌上的空酒杯,倒了杯秦九妹帶來的威士忌,推到周明宇麵前“我當年打牌,不是為了贏,是為了讓跟著我的兄弟,能有口熱飯吃,能活著回家。”
他指了指沈青“他替我擋槍時,沒想過我會不會記得;我現在來救他,也沒想過值不值。這不是傻,是驚鴻派的規矩——兄弟,比牌重要。”
周明宇看著那杯酒,又看了看蘇念眼裏的光——那光裏沒有算計,沒有狠戾,隻有一種他在錄像帶裏見過的東西,叫“坦蕩”。
他突然笑了,拿起紅桃a,亮出來“蘇先生,您贏了。”
秦九妹猛地站起來“周明宇!你……”
“秦小姐,”周明宇打斷她,把黑桃a也亮出來,兩張牌背麵,都貼著層薄薄的反光膜——是出老千的手法,“我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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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沈青麵前,解開繩子“沈大哥,對不住。”又轉向蘇念,深深鞠了一躬,“偶像,還是偶像。您說得對,有些東西,比贏牌重要。”
蘇念扶住他的肩“你還年輕,路還長。別讓牌局,困住了心。”
走出倉庫時,夕陽正落在碼頭上,把海水染成金紅色。沈青靠在蘇念身上,哼哧哼哧地笑“你小子……還是這麽會騙小孩。”
蘇念也笑了,海風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裏麵的驚鴻派舊衣。他知道,周明宇放他們走,不是因為輸了牌,是因為那點藏在野心底下的,對“江湖道義”的最後一點信。
就像當年的自己,哪怕刀光劍影裏滾過,也總記得師父說的“守得住心,才能守得住人”。
回澳門的船開得很穩,蘇念給林晚發了條電報,隻有四個字“歸,喝早茶。”
他摸了摸懷裏的驚鴻派令牌,又摸了摸刀柄上的綠蘿帕子。原來所謂江湖,從來不是非退即闖。該守的人要守,該護的兄弟要護,這才是驚鴻派真正的規矩——不是刀光劍影裏的狠,是煙火日子裏的暖,也是兄弟危難時的肩。
船剛要解纜,秦九妹的高跟鞋聲就追著海浪來了。她頭發散亂,旗袍下擺沾著泥,哪裏還有半分先前的囂張,跑到跳板前就跪了下去,玉戒指滾落在甲板上,發出清脆的響。
“蘇先生,您慢走!”她聲音帶著哭腔,不像求饒,倒像憋著股絕望的狠,“求您救救我們秦家!”
蘇念扶著沈青的手頓住了。沈青啐了口“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秦九妹卻不管,膝行幾步抓住船舷,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您以為我費盡心機抓沈大哥、逼您出山,就為了爭那‘千門第一算’的虛名?”她眼淚掉下來,砸在海水裏,“高雄碼頭的鄭老板,早就想吞了我們秦家的船運。這場賭局是他設的套,賭資是整個秦家的產業,輸了,我爹就得被沉海,秦家上下三十多口,一個都活不了!”
蘇念皺眉“鄭坤?”那是個笑裏藏刀的老狐狸,當年在馬尼拉就想搶他的地盤,被沈青打斷過腿。
“就是他!”秦九妹抹了把臉,哭腔裏帶著咬牙切齒,“他買通了我身邊的人,連洗牌的荷官都是他的人。我明知道是套,卻不得不接——他手裏有我弟弟在海外讀書的照片,說我不賭,就讓人把我弟弟扔進鱷魚池!”
周明宇站在她身後,低著頭,聲音悶悶的“蘇先生,秦小姐沒騙您。鄭老板的船已經在港口外等著了,隻要賭局一輸,秦家的碼頭今晚就得易主。”
沈青哼了聲“你們秦家當年發的什麽財,自己心裏沒數?坑了多少人,現在遭報應了!”
“是!我們秦家是不幹淨!”秦九妹突然抬高聲音,眼裏的淚混著狠勁,“我爹當年確實做過虧心事,可那些孩子是無辜的!我弟弟才十六,連賭場的門都沒進過!”她看向蘇念,眼神裏的祈求像根針,“我知道您恨我們這種人,可您總不能見死不救吧?您當年為了救孤兒院的孩子,單槍匹馬闖過黑碼頭,您不是冷血的人!”
海風掀起蘇念的衣角,他看著秦九妹哭紅的眼,突然想起林晚說過的話“江湖裏的人,誰不是背著債活?有的債能賴,有的債,賴了良心不安。”
沈青拽了拽他的胳膊“別信她!這種女人的話能當飯吃?”
“沈大哥,”蘇念轉頭看他,“當年鄭坤派人燒我們驚鴻派的倉庫,是誰偷偷給我們報的信?”
沈青一愣,隨即罵道“你是說……當年那個在碼頭給我們遞紙條的丫頭?”
“就是她。”蘇念的目光落在秦九妹身上,“那時候她才十五,紮著馬尾辮,手裏還攥著塊沒吃完的鳳梨酥。”
秦九妹猛地抬頭,眼裏滿是震驚“您……您記得?”
“我記得紙條上的字歪歪扭扭,卻把鄭坤的人手、船期寫得清清楚楚。”蘇念聲音平靜,“也記得那天晚上,你爹的船‘恰好’經過倉庫附近,嚇跑了鄭坤的人。”
秦九妹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周明宇歎了口氣“蘇先生,秦小姐當年偷偷報信,被她爹關了三個月禁閉,腿都打腫了。她這次逼您來,一半是為了秦家,一半……也是想找個能跟鄭坤抗衡的人。”
沈青在一旁嘟囔“那也不能抓我……”話沒說完,就被蘇念遞過來的眼神打斷了。
蘇念低頭看秦九妹,她還跪在船舷邊,像株被暴雨打蔫的花,卻依舊梗著脖子,不肯完全低頭。這股韌勁,倒有幾分像當年那個遞紙條的丫頭。
“鄭坤的賭局,什麽時候開始?”
秦九妹猛地抬頭,眼裏爆發出光“今晚八點!在高雄的‘金麟閣’!”
“沈大哥,”蘇念扶著他往船艙走,“你先在船上歇著,我去去就回。”
沈青急了“你還真去?那鄭坤是個笑麵虎,指不定藏了多少刀在暗處!”
“去。”蘇念回頭,看了眼秦九妹,又看了眼遠處高雄港的燈火,“當年她報信救了驚鴻派,現在她有難,不能不管。”他頓了頓,補充道,“何況,我也得讓鄭坤知道,驚鴻派的債,還沒跟他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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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九妹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喊道“蘇先生!我……”
蘇念沒回頭,隻揚了揚手,手裏攥著的,是那方纏在刀柄上的綠蘿帕子。陽光照在帕子上,綠蘿的紋路透著暖意,像在說江湖路遠,恩怨難了,但總有一些情分,值得你再回頭。
周明宇扶秦九妹起來,輕聲說“我就說,蘇先生不是那種見死不救的人。”
秦九妹抹了把淚,突然笑了,帶著點劫後餘生的釋然“我就知道……當年那個肯為了幾個孤兒跟黑碼頭硬拚的人,心不會變。”
船重新靠岸,蘇念跟著秦九妹往金麟閣走。路過一家糕點鋪時,他停下腳步,買了塊鳳梨酥,用紙包好揣進懷裏——當年那個丫頭沒吃完的,這次,該讓她安心嚐嚐了。
他知道,這場賭局不好打,鄭坤的圈套裏藏著刀光劍影。但他更知道,江湖之所以是江湖,不是因為恩怨,是因為總有人,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記著一份情,守著一點義,哪怕過了十年二十年,也願意為這點情分,再走一趟險路。
金麟閣的水晶燈晃得人眼暈,鄭坤坐在主位上,手裏把玩著枚翡翠扳指,看見蘇念走進來,立刻笑著起身“蘇老板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啊!”
他身後的陰影裏,緩緩走出個女人。一身黑色和服,腰間係著銀線繡的蛇紋帶,臉上帶著半張狐狸麵具,隻露出雙眼——眼尾上挑,瞳仁是淺褐色的,像淬了冰的琉璃。
“蘇先生,別來無恙。”女人開口,中文帶著點生硬的腔調,卻字字清晰,“我是山口組的千葉雪。”
蘇念的瞳孔猛地一縮。這三年,江湖上最瘋傳的名字,就是千葉雪。據說她從不出千,卻能讓任何對手手裏的牌,變成她想要的樣子;據說她贏了賭局從不要錢,隻要對手最珍視的東西——有人輸了傳家玉佩,有人輸了畢生所學,還有人輸了自己的右手。
“是你。”蘇念的聲音沉了幾分。
千葉雪輕笑一聲,麵具下的唇角彎起“我早就想和你賭一場了。”她目光掃過旁邊的秦九妹,帶著點玩味,“沒想到,真要靠秦小姐這樣的美人,才能把你請出山。”
秦九妹攥緊了拳,卻被蘇念用眼神按住了。
“蘇先生,”千葉雪向前一步,和服的下擺掃過地毯,“鄭老板的賭局,我替他接了。贏了我,秦家的產業原封不動,鄭坤的人,從此不碰高雄碼頭。”她頓了頓,淺褐色的瞳孔裏閃過絲狡黠,“若是你輸了……”
她抬手摘下狐狸麵具,露出張極美的臉,隻是左眉骨下有道淺疤,平添了幾分戾氣。“我就跟你回澳門。你的騎樓茶館,我想嚐嚐林晚小姐做的杏仁餅。”
這話一出,鄭坤在一旁笑得更歡“蘇老板,千葉小姐可是難得看上人,你可得好好表現啊。”
蘇念沒理他,隻看著千葉雪“你想要什麽?”能讓她親自下場的,絕不止秦家這點產業。
“我想要驚鴻派的‘聽聲辨牌’絕技。”千葉雪直言不諱,“當年你師父薑八能靠這絕技贏遍東南亞,這門手藝,據說隻有你繼承了。”
蘇念心裏一凜。這絕技是師父壓箱底的本事,能憑洗牌的聲音,聽出每張牌的花色點數,他從未外傳。
“看來我沒猜錯。”千葉雪笑了,“賭局開始吧?”
賭桌是特製的玉石桌,泛著冷光。荷官開始洗牌,嘩啦啦的聲音在寂靜的金麟閣裏格外清晰。蘇念閉上眼,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刀柄上的綠蘿帕子——林晚的針腳,京紅的笑聲,騎樓的茶香,突然都湧進了心裏。
他想起師父教他“聽聲辨牌”時說的話“耳聽的是牌,心定的是人。心亂了,再靈的耳朵也沒用。”
洗牌聲停了。千葉雪抬手“蘇先生,請選牌。”
蘇念睜開眼,目光平靜無波“不用選。”他指了指荷官手裏的牌,“你要的那張黑桃k,在他袖口夾層裏。”
荷官臉色驟變,下意識捂緊袖口。鄭坤的笑容僵在臉上。
千葉雪的眼裏閃過絲驚訝,隨即變成讚賞“好本事。”她突然抬手,手裏多了把短刀,快如閃電地擲向荷官——不是傷人,是挑開了他的袖口,一張黑桃k果然掉了出來。
“鄭老板,”千葉雪轉頭看向臉色鐵青的鄭坤,“用這種手段,未免太難看了。”
鄭坤猛地拍桌“你……”
“賭局結束了。”蘇念站起身,“秦家的產業,歸還給秦小姐。至於你,”他看向鄭坤,“當年燒我驚鴻派倉庫的賬,咱們慢慢算。”
千葉雪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喊道“蘇先生!你的絕技……”
“絕技再好,不如守住心裏的人。”蘇念頭也不回,“你若真想吃杏仁餅,隨時來澳門。林晚的手藝,比賭桌上的輸贏,暖得多。”
走出金麟閣時,高雄的夜風吹在臉上,帶著海水的鹹。秦九妹跟在他身後,遞過來一塊鳳梨酥“蘇先生,嚐嚐?”
蘇念接過來,咬了一口,甜得恰到好處。像極了當年那個紮馬尾辮的丫頭,偷偷塞給他的味道。
“回澳門。”他說,“林晚該等急了。”
遠處的海麵上,澳門的燈火像顆溫暖的星。蘇念知道,江湖的風雨或許還會來,但隻要騎樓的燈籠亮著,隻要身邊有要守的人,再難的局,他都能贏。因為真正的絕技,從不是聽聲辨牌的本事,是守住情義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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