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搞砸了。
    他以為自己是在開誠布公，是在告訴她“我理解你，我能幫你”，卻沒想到，周芸的故事，成了一把鑰匙，打開了她心裏那個最危險的潘多拉魔盒。
    他非但沒能把她從懸崖邊拉回來，反而親手把她往懸崖下推了一把。
    巨大的恐慌和自責，瞬間淹沒了顧知遠。
    不行。
    他不能讓那樣的事情再發生一次。
    絕對不能。
    “我去給你倒杯熱水。”他幾乎是有些狼狽地站起身，快步走向廚房。他的背影，第一次顯得有些倉皇。
    很快，他端著一杯水走了回來，不是他那個標誌性的保溫杯，而是一個印著卡通貓咪的馬克杯。那是他之前為了她來補習，特意去超市買的。
    他把杯子塞進她的手裏，溫熱的觸感從掌心傳來，驅散了一些她指尖的冰涼。
    “喝點水。”他的聲音還是有點啞。
    宋清音低下頭，默默地捧著杯子，小口小口地喝著。溫水順著喉嚨滑下，讓她那顆狂跳不止的心，慢慢地平複了一些。
    原身那股絕望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像是被這杯水的溫度給安撫了下去，重新沉睡在她意識的深處。
    但她知道，那不是消失了，那隻是暫時潛伏了起來。
    就像一座休眠的火山，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再次噴發。
    客廳裏安靜得可怕，隻剩下她喝水時，杯沿碰到牙齒的輕微聲響。
    顧知遠沒有再坐下，他就那麽站在她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一動不動，像一尊守護神。
    他的目光，專注得近乎偏執，仿佛隻要他一眨眼，眼前的人就會消失不見。
    宋清音喝完了半杯水，感覺身體裏終於有了一點力氣。
    她抬起頭，看向他，“顧老師，我沒事。”
    她的聲音還有些沙啞，但已經比剛才平穩了許多。
    “對不起，剛才嚇到你了。”她扯出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
    顧知遠沒有理會她的道歉，他隻是死死地盯著她的眼睛，問“剛才在想什麽？”
    他的問題，直接又尖銳，不給她任何回避的餘地。
    宋清音的心一沉。
    她能怎麽說？
    說她剛才被這具身體裏殘留的自殺傾向給影響了？說她其實也差一點就走上了和周芸一樣的路？
    這太驚世駭俗了，他不會信的。
    “沒什麽，”她避開他的視線，低頭看著自己手裏的杯子，“隻是……聽了周芸的故事，有點難過。”
    “隻是難過？”顧知遠不信。
    難過，不會是那種萬念俱灰的眼神。
    他向前一步，蹲了下來，再一次，強迫她看著自己。
    “宋清音，”他喊著她的名字，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肅，“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
    “不管遇到什麽事，不管覺得有多難，不要做傻事。”他的聲音壓得很低，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裏擠出來的，帶著沉甸甸的分量。
    “這個世界上，沒有過不去的坎。隻要你活著，一切都有可能。”
    他看著她，眼睛裏翻湧著她看不懂的、複雜而濃烈的情緒。
    “如果你覺得撐不住了，就來找我。隨時都可以。”
    “我會一直在。”
    最後那四個字，他說得又輕又慢，卻像一個最鄭重的承諾，一個一個，砸進了宋清音的心裏。
    她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看著他眼底清晰映出的、那個臉色蒼白、眼神脆弱的自己，心髒不受控製地，劇烈跳動起來。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有什麽東西，已經徹底不一樣了。
    這個男人，已經不僅僅是她的老師，她的同盟。
    他成了她的救生索。
    是她在這個冰冷、虛假的世界裏，唯一可以抓住的、真實的浮木。
    周芸的故事，像一顆投入湖麵的石子，在宋清音和顧知遠之間，激起了久久無法平息的漣漪。
    那晚之後，顧知遠對她的“關注”，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程度。
    他不再僅僅是每天開車送她回家，而是會確保親眼看著她走進別墅大門才離開。他微信消息的頻率也高了起來，不再是簡單的“嗯”或者“很好看”，而是會問她“午飯吃了什麽”、“今天心情怎麽樣”這種瑣碎又充滿了關切的問題。
    就連周末的補習，他也取消了所有的難題講解，而是陪著她看電影，聽音樂，或者幹脆什麽也不做，就一人一個沙發，安安靜靜地看書。
    他像一個小心翼翼的守護者，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又執著地，試圖驅散她身邊所有可能存在的陰霾。
    宋清音沒有拒絕，也沒有點破。
    她隻是默默地接受著他所有的好意。
    她知道，他在害怕。那天晚上她失控的樣子，把他嚇得不輕。他現在做的這一切，都是在確認，她還“好好地”活著。
    這種被人如此珍視和緊張的感覺，很新奇，也讓她那顆總是冷硬的心，一點點地變得柔軟起來。
    時間在這種微妙的氛圍中，很快就來到了十一月底。
    全市高三學生的第二次聯合模擬考試，如期而至。
    這次聯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其成績將直接關係到各大學校的教學評估，以及學生們在高考前的最終定位。整個一中都彌漫著一種緊張肅穆的氣氛，連走廊裏都聽不到什麽大聲喧嘩的聲音。
    考試那天，宋清音和往常一樣，穿著幹淨的校服，紮著清爽的馬尾，安安靜jit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第一門考的是語文。
    發下試卷後，她隻是在姓名和考號一欄，工工整整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便放下了筆。
    接下來的兩個半小時裏，她沒有看任何一道題，隻是靜靜地看著窗外。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她的桌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帶來陣陣暖意。
    她就那麽坐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一尊漂亮的雕塑。
    周圍的同學都在奮筆疾書，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是整個教室唯一的聲音。監考老師從她身邊走過兩次，看到她空白的試卷，皺了皺眉，但看她神情平靜，不像是有什麽異常，最終也隻是搖了搖頭，沒有多問。
    收卷鈴聲響起，宋清音將那張幾乎全新的答題卡，交了上去。
    接下來的數學、英語、理綜，她都重複了同樣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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