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宋清音抬起頭，看向他，那雙明亮的眼睛裏，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勇氣和期待。
    “顧老師，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得先答應我，暫時不要告訴任何人。”
    “好。”顧知遠沒有任何猶豫地點頭。
    “我想去考美院。”她一字一句，說得清晰又堅定，“我已經聯係好了國外的學校，也提交了作品集。如果順利的話，過完年，我就可以去學校報到了。”
    說完，她就那麽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像一個等待宣判的犯人。
    她在害怕。
    顧知遠看得出來，她表麵上再怎麽鎮定，那微微攥緊的拳頭，還是暴露了她內心的緊張。
    她怕他會像她的父母一樣，覺得她瘋了，覺得她是在自毀前程。
    畢竟，放棄世界級頂尖大學，跑去一個陌生的國度學畫畫，在任何人看來，都是一件離經叛道、不可理喻的事情。
    顧知遠的心，又軟又疼。
    他看著她眼裏的忐忑，忽然就笑了。他伸出手，這一次，沒有再猶豫，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發。
    “這是好事。”他說，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去做你想做的事，去過你想過的人生。這怎麽會是秘密呢？這明明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
    宋清音愣住了。
    她想過他可能會支持，但沒想到，他會是這樣一種……全然的，不帶任何一絲質疑和規勸的接納。
    就好像，她說她想去月亮上種胡蘿卜，他也會笑著說“好啊，需要我幫你造火箭嗎”一樣。
    眼眶，毫無預兆地，一下子就熱了。
    那股在父母麵前被扇耳光、被怒罵時都沒有湧上來的委屈，在這一刻，卻因為他一句輕描淡寫的“這是好事”，而瞬間決堤。
    她低下頭，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副沒出息的樣子。
    “你父母那邊……”顧知遠的聲音帶著一絲擔憂，“他們知道嗎？”
    宋清音搖了搖頭，聲音悶悶的“他們不會同意的。”
    “那你打算怎麽辦？”
    “我會找機會跟他們說的。”宋清音吸了吸鼻子，再抬起頭時，眼裏的水汽已經被她強行壓了下去，又恢複了那副冷靜理智的樣子，“不過，是在所有事情都塵埃落定之後。”
    先斬後奏。這很符合她的行事風格。
    顧知遠看著她，心裏歎了口氣。他知道，這條路，她走起來一定不會輕鬆。
    “需要我幫忙嗎？”他問。
    宋清音搖了搖頭，笑了笑，那笑容裏帶著一絲狡黠“不用。顧老師，你隻要像現在這樣，支持我就好了。”
    “還有，幫我保密。”她補充道，“在我搞定一切之前，你是唯一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
    “好。”顧知遠鄭重地點頭，“我答應你。”
    得到他的承諾，宋清音像是徹底放下了心裏的最後一塊大石。
    她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環顧了一下這個充滿了壓抑氣息的畫室。
    “走吧。”她說，語氣輕快，“這個地方，以後應該不會再來了。”
    這些畫，是‘她’的遺物。
    而她，要開始自己嶄新的人生了。
    顧知遠也站起身，跟在她身後。
    當宋清音用那把生了鏽的鑰匙，重新鎖上那扇斑駁的木門時，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正好穿過小鎮的屋簷，照在了她的臉上。
    那光芒，溫暖而耀眼。
    顧知遠看著她沐浴在陽光下的身影，忽然覺得，她整個人，都像是那幅畫裏的星光，正在衝破黑暗，綻放出奪目的光彩。
    回到顧知遠的公寓時，天已經大亮。
    折騰了一整夜，又經曆了情緒上的大起大落，宋清音整個人都像是被抽空了力氣，一沾到沙發，就再也不想動了。
    顧知遠看她一臉疲憊的樣子，也沒多說什麽，隻是從臥室裏抱了一床薄被出來，蓋在她身上。
    “先睡一會兒吧，什麽都別想。”他的聲音放得很輕。
    “那你呢？”宋清音裹著被子，隻露出一雙眼睛看著他。
    “我今天沒課，在家處理一些工作。”顧知遠指了指書房的方向，“我就在裏麵，有事叫我。”
    “哦。”宋清音應了一聲，乖乖地閉上了眼睛。
    她確實是太累了，幾乎是閉上眼的瞬間，就墜入了沉沉的夢鄉。
    這一覺，她睡得格外安穩。沒有那些光怪陸離的噩夢，也沒有那種喘不過氣來的壓抑感。鼻息間，縈繞著一股淡淡的、屬於顧知遠的幹淨氣息，讓她覺得無比安心。
    等她再醒來的時候，窗外的天色已經有些昏黃。
    客廳裏很安靜，隻有廚房的方向，傳來輕微的、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
    宋清音坐起身，揉了揉眼睛，還有些迷糊。
    她抱著被子，坐在沙發上，悄悄地看向廚房。
    顧知遠正背對著她，站在流理台前。他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襯衫，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一截線條流暢的小臂。夕陽的餘暉透過廚房的窗戶照進來，給他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溫柔的金色。
    他正在切菜，刀工很好，砧板上發出“篤篤篤”的、富有節奏感的聲音。
    宋清音就這麽看著他，心裏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好像也挺不錯的。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瘋了吧宋清音，你在想什麽呢？
    她趕緊拍了拍自己的臉，想把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給拍散。
    可就在這時，廚房裏的顧知遠，像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忽然轉過頭來。
    四目相對。
    宋清音的心跳，漏了一拍。
    “醒了？”顧知遠笑了笑，“餓不餓？晚飯馬上就好。”
    他的語氣，自然得就像他們已經在一起生活了很久一樣。
    “嗯……還好。”宋清音有些不自在地抓了抓頭發，“那個……顧老師，我是不是該回去了？”
    雖然她是被趕出來的，但這麽一直賴在老師家裏，算怎麽回事啊。
    “回去？”顧知遠挑了挑眉，“回哪裏去？”
    “回家啊。”
    “你確定你現在回去，不是等著挨第二頓打？”顧知遠一針見血。
    宋清音噎住了。
    以她對自己爸媽的了解，他們現在肯定還在氣頭上。她現在回去，無異於火上澆油。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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