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哪怕隻有一線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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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證據呢?”
    混子的頸骨在陸停舟的指間咯咯作響,仿佛下一刻就會折斷。
    混子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我以我全家老小的人品發誓!”
    “你沒有全家。”陸停舟冷冷道。
    混子是十裏八鄉出了名的無賴,整日遊手好閑偷雞摸狗,沒人肯和他成家,他家裏的長輩也早過世了。
    混子一噎,卻覺陸停舟的手指鬆了幾分。
    他大喘一口氣,急道:“探花郎,我說別的你可以不信,但這件事你一定要信我。以前我到你們村偷肉吃,村民舉著菜刀砍我,是老裏正把他們攔了下來,還給我煮了碗滿滿當當的白米飯。就衝這份恩情,我也——”
    “這件事你還對哪些人說過?”陸停舟打斷他。
    “沒了。”混子想了想,猶豫著又道,“沒、沒了吧。”
    他畏縮地躲開陸停舟的直視,囁嚅道:“我有個壞習慣,一喝醉酒,嘴上就沒個把門的,不過你放心,就算酒後吐真言,聽到的隻有我那幾個弟兄,他們肯定不會說出去。”
    陸停舟冷笑了一下。
    “你走吧,”他說,“我會在村裏住一陣,如果還想起什麽再來找我。”
    混子走後,陸停舟在墳前坐到天亮。
    又過了一日,他去拜會新上任的知縣,忽然聽說混子死了。
    他與幾個醉漢喝多了,吵著要去河邊撈魚。
    魚沒撈到,混子掉進河裏。
    幾個醉漢接二連三去幫忙,通通卷入激流。
    這幾人和混子一樣,都是各村的潑皮,沒人同情他們的死,不少人更是拍手稱快。
    陸停舟出錢給混子收了屍。
    新任知縣有心與他交好,知道這位探花出自六盤村,特意將整個案子的卷宗拿給他瞧。
    但新知縣到任時案件已了,陸停舟從他那兒問不出更多訊息。
    之前的知縣和縣尉一個被罷官流放,一個被砍頭,等到陸停舟做了官,有能力打聽前任知縣的去向時,那個知縣早已死在流放途中。
    至於府城裏受此案牽連的官員們,陸停舟後來與他們一一接觸,並未發現任何線索。
    關於混子提到的那匹戰馬,陸停舟特意調查過慶州的威遠軍,一無所獲。
    他知道,這都是因為他的地位還不夠高,權力還不夠大。
    所以這些年,他暗地受皇帝所用,與各方勢力周旋,不擇手段往上爬,為的就是給自己謀一個便利。
    混子的死讓他意識到,六盤村的滅村案沒那麽簡單。
    他的老師認為他太過執拗,段雲開也認為他被仇恨衝昏了頭。
    他們說他疑心太重,甚至連他自己也覺得,或許他是為了給這無從發泄的憋屈找一出口。
    但他不斷告訴自己,他的懷疑是對的。
    當年與滅村案有關之人,在隨後的一兩年裏,要麽遭遇飛來橫禍,要麽離奇暴斃,能活下來的人都不曾接觸案件核心。
    而六盤村也已成了他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那裏在幾年後,逐漸遷入流民安置,重新聚成一個新的村落。
    那些熟悉的房舍被推倒、重建,當陸停舟再回去時,早已不複昔日模樣。
    唯有荒野上的十七座墳塋,仍然靜靜佇立在原來的地方。
    陸停舟收起回憶,重新審視手裏的卷宗。
    王淵的履曆很幹淨,沒有可疑之處,但按池依依的說法,另一個寧州案的犯人給王淵送了五百兩銀子。
    那個犯人名叫李寬,是寧州白木縣的知縣,寧州水患,白木縣也是受災縣城之一。
    陸停舟奉命暗訪寧州,去的第一個地方就是白木縣。
    他對李寬的履曆記憶猶新。
    李寬以舉人的身份候補為官,先後輾轉多地,其中一處就是慶州。
    八年前,他是慶州府衙錄事參軍。
    同年年底,他調任寧州,成了白木縣知縣。
    如今,李寬因參與寧州貪腐,已被大理寺捉拿歸案,就關在大理寺獄中。
    陸停舟卷起王淵的履曆,輕輕敲了敲掌心。
    卷宗上並未記載王淵和李寬是否有過交集,這兩人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八年前,他們都到過慶州。
    陸停舟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幅慶州地形圖。
    李寬身為錄事參軍,除了掌管州院庶務,還會協理戶籍稅賬與軍資庫等事務。
    慶州與宣州的軍隊聯合剿匪,慶州州府必會派人勞軍。
    倘若李寬在勞軍時見過王淵,就能解釋這兩人為何相識。
    這次李寬從貪銀中送了五百兩給王淵,說明他倆八年裏一直有所往來。
    這就怪了。
    宣州雖與寧州相鄰,但一個是軍中武將,一個是數百裏之外的縣令,這兩人有什麽樣的交情值得如此維係?
    難道就如池依依信上所言,他倆同為三皇子黨,所以才守望相助?
    陸停舟將卷宗放回書架,離開了甲庫。
    回到大理寺,他徑直前往獄中。
    大理寺獄關的都是重犯,較之府衙牢房堅固了不止一倍,也更陰森了不止一倍。
    他來到關押李寬的牢房門口,命獄卒打開牢門。
    李寬是個清瘦的中年人,眉眼細長,盡管浸淫官場多年,身上仍有種寒窗苦讀的書生氣息,看上去就像個憂國憂民的好官。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與州府官員沆瀣一氣,侵吞賑災銀糧,僅其一縣便餓死病死災民數千人。
    陸停舟看著他,半點不為他的憂鬱神情打動,開門見山道:“李知縣,你為何隻送了王淵五百兩?”
    李寬這幾日飽受牢獄折磨,反應似是有些遲頓,呆了呆方道:“什麽五百兩?”
    陸停舟反問:“你的意思是,你沒送過?”
    李寬在床板上坐直了些:“我不明白陸少卿的意思。”
    陸停舟笑了笑,脾氣很好地說道:“那我再說一遍,你,李寬,上月賄賂了王淵五百兩銀子,可有此事?”
    “絕對沒有。”李寬斷然否認,“陸少卿,我不知你這話從何而起,但我絕對沒有賄賂過銀子。”
    “是嗎?”陸停舟的笑容更加和善,“你這麽維護他,看來你倆交情不錯。”
    “不,您誤會了。”
    “誤會?”
    陸停舟的語氣忽地一變。
    他盯著李寬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朝中上上下下,姓王名淵者共有三名,你怎不問我,說的是哪個王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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