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十五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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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睿淵轉身時,正見鎮南王陳昊看了過來。這位鎮守青州十七年的藩王指尖正摩挲著刀鞘上的水波紋——那是與南越水戰留下的刻痕。
“皇叔看了這些策論?”
陳睿淵率先開口道。
陳昊哼了聲,從懷裏掏出塊凍硬的青稞餅——與張鐵牛呈上的別無二致:“幽州轉運官扣的糧,有三成經了青州漕運。”
“三皇子可知道,去年南越水師犯境時,咱們的戰船連火油都湊不齊?就因為那些狗官拿青苗錢換了宅子!”
陳睿淵目光一凝:“青州水師的火油……”
“都在這兒了。”鎮南王一揮手,下人抬上一個箱子,打開露出密密麻麻的火油漬,“本王讓人從沉船裏刮的。南越人用的‘海狼油’能燒七天七夜,咱們的‘青苗油’遇水就滅——”
他忽然湊近,壓低聲音,“但更狠的是,朝廷派來監軍的‘鈔關吏’,竟要拿水兵的月錢抵青苗錢。”
陳睿淵摸出袖中青銅錢,背麵“兵”字映著藩王甲胄:“皇叔覺得,是該先堵南越的戰船,還是先治咱們的‘鈔關吏’?”
“都得治。”
“但本王更想知道,三皇子讓各州府開‘議察局’,許百姓直陳利弊——”
“要是青州的水兵也來‘直陳’,說他們的將軍克扣軍糧……這‘利弊’,朝廷敢聽麽?”
陳睿淵與他對視,開口道:“去年皇叔在漓江鑿沉南越二十艘樓船,用的是‘以水製水’之法。”
“如今治吏,便該用‘以民製吏’——水兵的月錢若再被克扣,他們自會去議察局敲登聞鼓,到時候……”
“到時候,本王第一個砍了那監軍的狗頭。”
鎮南王甩袖將青稞餅拍在廊柱上,餅屑簌簌落在“吏弊巡查使”批文上,“但三皇子得給本王個準話——這‘先斬後奏’的權,是隻給禦史台,還是……”
陳睿淵聽後,抬頭時目光已冷如塞北冰河:“皇叔鎮守青州,防的是南越的水;這議察局和巡察使,防的是朝堂的‘水’——”他頓了頓,見鎮南王甲胄上的狼首正對著自己腰間玉佩,“但無論哪片‘水’,都不該漫過‘民’字這塊基石。”
陳昊忽然大笑:“好個‘民字基石’!”
“若朝廷真能讓‘恤民’玉牌比催租牌硬,本王縱是在漓江裏泡爛了骨頭,也認這理!”
陳睿淵望著陳昊,見其甲胄上“忠”字與自己玉佩“孝”字遙相呼應,忽然想起太祖臨終前說過:“藩王握刀,皇子執筆,皆為護這萬裏江河。”他摸出羅盤,指針正穩穩指向青州方向——那裏既有南越的戰船,也有張鐵牛同營兄弟的老娘,正等著青苗錢換的糧。
陳睿淵命人將鎮南王帶來的青稞餅切成十二塊,分別放在十二卷策論之上。
洛洪接過來,展開鎏金策論冊,朱筆在“富國富民”四字上勾勒出灼眼的紅圈。十二位學子的墨稿在晨風中掀起邊角,蘇婉兒詩稿上的血痕與張鐵牛青稞餅的碎屑同時抖落,在“先後”二字間拚成一道暗赤色的分界線。
“《青苗法新議》辯題成績如下——”
洛洪的聲音混著簷角銅鈴響,從觀禮台傳遍廣場。驚起的麻雀撲棱棱掠過廣場正中央的“正大光明”匾額,翅影在青磚上投下細碎的晃動,恰似學子們策論裏那些顫抖的“民”字。
“判分標準:論及‘民為國基’者加貳分,引實證破‘先後之辯’者加叁分,空言‘祖製’者減壹分。”他揚起手中朱筆,筆尖掠過廣場西側的策論公示牆,十二張黃絹卷軸依次展開,蘇婉兒的血淚詩稿、張鐵牛的青稞餅拓印赫然在列。
崇文書院·蘇婉兒:
“《恤民詩稿》以《催租圖》《賣炭翁》為證,血痕墨點皆百姓骨血,然未引《均田令》疏議——初評伍分柒厘丙等上)。”
洛洪話音未落,廣場東側織戶群中突然爆發出哭喊,數十人舉著斷機杼、破布梭湧到台前,為首老漢抖著補丁摞補丁的衣袖嘶聲喊道:“青天大老爺!我婆娘上個月被逼死在織機前,斷氣時手裏還攥著沒織完的帛!”
議論聲如潮水漫過廣場,有人踉蹌著捧出滲著草籽的錦緞殘片,正是詩稿中“經緯間嵌草籽”的實證。
洛洪凝視著蘇婉兒發間“恤民”玉牌,見其繩結已被淚水浸透,朱筆在“未引律例”批注旁補寫:“情勝於文,證高於典”,隨後振筆勾銷初評:“加肆分,終得玖分柒厘甲等中)。”
觀禮台上,三皇子陳睿淵望著織戶們高舉的斷機杼,忽然想起太液池畔匠人呈獻的“祥瑞錦緞”——原來那些光鮮緞麵下,真的浸著百姓的血與淚。
鴻鵠書院·張鐵牛:
“軍糧摻沙、戶絕充公,皆鐵證如山,‘戰場砍敵’之喻直擊‘兵民一體’要旨,然‘宰狗官’語有違法度——初評陸分柒厘乙等下)。”洛洪話音未落,觀禮台突然傳來金屬相撞聲,鎮南王陳昊的玄鐵刀鞘已磕穿欄杆木榫,刀環震得銅燈油花濺在“吏弊”策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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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
陳昊暴喝一聲,震得廣場北側武學生們的狼頭腰帶扣齊齊作響,“老子在青州吃的沙子比這小子青稞餅裏的還多!哪個狗官再敢扣軍糧,本王先砍了他狗頭給弟兄們祭旗!”
台下“武經科”學子轟然響應,靴底跺得青磚揚塵,有人當場扯開衣襟,露出與張鐵牛如出一轍的狼頭刺青。洛洪望著鎮南王甲胄上的血鏽,朱筆在“粗鄙亂法”批注旁畫了個血紅的問號:“邊軍血勇,豈容輕慢?加貳分——終得捌分柒厘乙等上)。”
觀禮台陰影裏,三皇子陳睿淵摸了摸腰間空懸的刀穗——那是去年巡視邊疆時,一位老卒送他的狼牙所製,此刻正隨著武學生的呼聲微微震顫。
國子監·趙承德:
“引商君、文景為鑒,以‘錢分正反’破題,‘三法’直指吏弊,然‘開國錢’舊事稍顯激切——初評捌分叁厘甲等下)。”洛洪話音未落,三皇子陳睿淵已抬手輕叩公示牆上的青銅錢拓片,錢背“粟帛兵”三字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此人之論,非激切,乃赤誠。”陳睿淵轉身時,腰間玉佩與拓片“民”字投影重疊,“三十年前熔毀的是錢,今日該重鑄的是‘民為國基’之心。”說罷取過狼毫,在“稍顯激切”批注上勾連出火焰般的紋路,“加壹分柒厘,許為‘變法藍本’——終得壹拾分甲等上)。”
……
當陳大柱《饑民血疏》的“伍分丙等上)”落定,廣場東側的百姓突然跪下一片——那是燕州流民的親屬,膝蓋砸在青磚上濺起塵土。陳睿淵快步走到台前,袖中青銅錢“當啷”墜地,正麵“民”字與廣場青磚上的血漬疊成重影:“諸位且看,最高分拾分與最低分伍分,合為‘十五’——此乃本朝‘十五稅一’的仁政祖製,然今日卻照見‘富民’與‘富國’的天淵之別!”
洛洪俯身拾起青銅錢,在公示牆“民”字旁重重批注:“稅賦之‘十五’易算,民心之‘十五’難量。”廣場上的銅漏恰好滴完最後一格,晨鍾撞開雲層的刹那,蘇婉兒的楓葉、李宇的沙土、蘇烈的奶疙瘩被風卷上公示牆,在“富國富民”四字間拚成一枚模糊的“民”字,比任何朱砂都更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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