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揚州策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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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位,雲瀾書院代表,林晚棠。”
襦裙輕揚的少女拾階而上,裙角沾著瘦西湖晨露。
《絲路商隊圖》在風中展開,二十七峰駱駝馱著的貨物皆用月白薄紗覆蓋。
林晚棠指尖劃過為首駱駝的眼瞳:“鬆煙墨混了朱砂,看似尋常點睛,實則暗藏‘私’字。”她的指甲在薄紗處輕輕一挑,露出裏麵裹著的胡椒粒——這等西域香料按律該繳“舶來稅”十成,可畫中胡商竟用三成貨物打通關節,換得“查驗無誤”的朱批。
“第二處玄機。”她的指尖滑向商隊向導腰間,那裏掛著兩本冊子,一冊是明麵上的通關文牒,另一冊封麵畫著骷髏頭,卻是黑市流通的“買路錢賬簿”。林晚棠想起之前在雲瀾書院後廚,親眼看見管賬先生將半箱胡椒塞進衙役的馬車,換來的竟是“商稅全免”的空白文書。
畫卷翻至背麵,用炭筆勾勒著揚州稅署的後宅。她忽然按住心口,那裏藏著半片染血的紙頁,上麵用胡文寫著“胡椒十馱,稅銀全免”。
“第三處……”她的聲音忽然發顫,遠處賣炭翁的咳嗽聲與畫中稅吏的獰笑重疊,老人指縫裏的炭屑黑得發亮,像極了她親眼看見塞進稅吏袖口的墨玉扳指。
狼毫在“暗度陳倉”四字上洇開墨團,林晚棠想起那胡商臨死前的眼神——他被稅吏按在通關文牒上畫押時,袖口滑落,露出與自己父親同款的狼首刺青。原來這些年所謂“通商盛景”,不過是用百姓的骨血堆起來的海市蜃樓,而她筆下的每一筆,都在為這腐爛的樓閣描金繪彩。
風掀起畫卷一角,露出背麵用密線繡的“稅銀分流圖”。
畫卷收起時,瘦西湖的水汽漫上台基,將“通商利民”四字暈成一片墨斑。
“第四位,臨江書院代表,周烈。”
青衫學子踏上台基時,懷中策論卷軸滲出縷縷水痕——那是昨夜在揚州府庫查賬時,被雨水澆透的痕跡。
展開卷軸時,狼毫寫的“法亂”二字力透紙背,卻在“耗損”處洇成墨團。周烈想起三日前深夜,他撬開府庫偏殿的銅鎖,黴味混著鐵鏽味撲麵而來,照亮賬本的火折光裏,飛舞著無數蛀蟲,每一隻都啃食著百姓的血汗。賬冊上“西域稅銀”的條目被朱筆塗了又改,十七道痕跡疊成血痂,而真正入庫的銀錢,連賬冊記載的三成不到。
“十兩白銀,記‘耗損’三兩。”他的聲音帶著夜露的冷意,指尖劃過“駝蹄稅”三字,那裏蓋著揚州鹽鐵使的朱紅官印,卻掩不住底下用密筆寫的“分贓記錄”。周烈想起去年冬日,臨江書院後山的義莊突然爆滿,抬屍的腳夫私下議論,說是稅吏為了多征“人頭稅”,竟將流民的屍體反複登記——有的屍身被釘了七八個“納稅木牌”,像極了他此刻按在策論上的指節。
袖中半片藥方滑出一角,墨字“白術三錢”旁,隱約可見“揚州府庫特支”的戳記。這本該用於賑濟災民的藥材,此刻卻躺在官吏的私宅藥櫃裏,而真正染病的百姓,隻能用鹽水擦洗潰爛的傷口。
狼毫在“徹查”二字上重重頓住,筆尖刺破宣紙,在台基上留下淡淡墨痕。
廣場上的風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裏衣上補丁摞補丁的針腳——那是母親臨終前縫的,她到死都不知道,兒子每月領的“書院津貼”,有一半都被用來疏通關係,隻為能查閱那些被鎖在府庫深處的賬冊。周烈忽然想起入學時先生說的“鐵肩擔道義”,此刻卻覺得這擔子重如千鈞,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卻又不得不扛在肩上,因為他知道,有些黑暗,總得有人去撕開。
“第五位,鴻鵠書院代表,李修遠。”
峨冠博帶的學子踏上台基時,腰間玉玨輕撞發出清響——那是鴻鵠書院山長親賜的“勉勵之物”。他展開策論,狼毫寫的“均輸法”三字尚帶潮氣,卻掩不住紙頁間隱約的藏香氣息——那是西域商人用來熏染賬冊的獨特香味。
“仿前朝均輸法,設轉運使統管。”
李修遠的聲音帶著刻意的平穩,指尖劃過“免地方截留”幾字,袖中密信忽然硌得他心慌。
策論紙下露出半片箋紙,是昨夜草擬的另一版本,上麵“稅吏貪腐”四字被濃墨塗蓋, “製度改良”的工整小楷。李修遠想起夫子今早的叮囑:“鴻鵠乃國之棟梁,當為聖上分憂,莫提刀筆戳痛處。”他握緊狼毫,在“絹馬互市”旁添上“利國便民”,墨色卻比別處淡了三分,像極了商隊用來打通關節的半透明紗羅。
李修遠忽然想起去年冬日,他隨山長赴西域商團的“詩會”,席間觥籌交錯,胡商捧出的夜光杯裏盛著葡萄酒,杯底沉著幾粒珍珠——那是從本該繳稅的貨物中“挑揀”的“次品”。
山長捋著胡須笑談:“通商之道,貴在圓融。”他那時不懂,如今才明白,所謂“圓融”,不過是讓銀錢在貪官與商人之間流動,獨獨繞過國庫與百姓。
狼毫在“弊在製度”四字上頓住,“茶鹽交易,省卻折算之弊。”他念出最後一句時,舌尖泛起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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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省弊”,不過是讓官吏從“收銀”變成“收物”,胡商的皮毛、粟特的毛毯,最終都成了山長書房裏的擺設,而百姓依舊在“人頭稅”與“駝蹄稅”間掙紮。李修遠合上策論,看見陳睿淵指尖輕輕摩挲玉佩,忽然明白,有些話不必說透——這滿朝文武,又有幾個真的想丈量民心?不過是借著“通商”的由頭,在百姓的骨血裏掘金罷了。
風卷起他的脖帶,露出腰間尚未係正的玉帶——那是山長送的“成人禮”。李修遠忽然想起入學時背誦的《商君書》,此刻卻覺得字字刺耳。
“第六位,漠北書院代表,陸蒼梧。”
獸皮坎肩的少年踏碎階上薄霜,狼尾毛領掃過台基時驚起一片塵土。展開羊皮策論時,狼毫寫的“白骨盈野”四字力透紙背,邊緣卷著沙粒,像極了他故鄉被稅吏踏平的草場。
“河西走廊三十裏,烽燧下埋著七層骨。”陸蒼梧的手掌按在羊皮紙上,指腹的老繭擦過“商稅已納”四字,那是他在一具骷髏腰間解下的木牌刻字,至今藏在坎肩內袋。三個月前隨商隊入關,他親眼見稅吏割下拒交“陋規”的胡商耳朵,扔給守關士兵當骰子玩,而那胡商的駱駝隊,正載著給漠北孤兒的冬衣。
羊皮紙被拍得作響,露出底下半片血書。陸蒼梧想起送狀紙的鹽戶阿叔,那人的舌頭已被稅吏割去,卻仍用腳趾蘸血,在羊皮上按出第十七個指印。
陸蒼梧望向陳睿淵,想起漠北老薩滿的預言:“當金鈴墜地,白骨鳴冤,便是蒼狼咬斷貪腐鎖鏈之時。”
羊皮策論卷起時,一枚沙粒落在“白骨之路”的“骨”字上,恰好填滿了筆畫間的空隙。
風掀起他的獸皮披風,露出內襯上用刀刻的“除弊”二字——那是離開漠北前,部落長老們用狼血寫的祈願。陸蒼梧將血書鄭重壓在策論下,狼毫在台基上落下一道深痕,如同在這腐朽的帝國肌膚上劃開一道傷口,讓裏麵的膿血,見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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