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寒夜籌謀,瓊花意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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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麽還沒睡?”
    秦朗推門進去,就見秦雲璐正坐在案前,手裏捧著本書,麵前放著個早已涼透的茶盞。
    “等你啊。”秦雲璐合上書,起身時帶起一陣香風,“湯喝了嗎?廚房還溫著,要不要再讓小廚房熱一碗?”
    “不用,已經喝過了。”
    秦朗在她對麵坐下,見她眼下有淡淡的青影,“這麽晚了,女孩子家熬夜不好,快回去睡。”
    “二哥,”
    秦雲璐卻沒動,反而往前湊了湊,聲音壓得極低,“我剛才聽下人們說,大哥今晚在母親院裏待到二更才走,好像在說幽州的事。”
    秦朗端茶盞的手頓了頓。秦穆是侯府嫡長子,向來眼高於頂,對軍務朝政卻一竅不通,此刻突然關心起幽州,多半是王氏在背後攛掇。鎮西侯常年駐守北疆,府中事務皆由王氏打理,她素來視秦朗為眼中釘,如今幽州之事牽扯甚廣,怕是想借著秦穆的名義,從中分一杯羹。
    “知道了。”
    秦朗淡淡應了聲,不想讓秦雲璐摻和進來。這侯府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湧,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還是離這些紛爭遠些好。
    秦雲璐卻看穿了他的心思,輕輕歎了口氣:“二哥,我知道你難。但你也別什麽事都自己扛著,若是……若是有我能幫上忙的,你盡管說。”
    秦朗看著她清澈的眼眸,心裏一陣溫熱。這世間,真心待他的人不多,秦雲璐便是其中一個。他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放心,二哥心裏有數。快去睡吧,不然明日起不來,母親又該說你了。”
    秦雲璐被他揉得一縮脖子,臉上泛起紅暈,嘟囔了句“知道了”,才不情不願地起身離開。
    走到門口時,她忽然回頭,小聲道:“蘇姐姐那邊……你也別太急,相府規矩大,她怕是身不由己。”
    秦朗一怔,隨即點頭:“我明白。”
    秦雲璐走後,屋裏頓時安靜下來。秦朗獨坐案前,望著窗外紛飛的大雪,思緒漸漸飄遠。蘇瑾雪會去望雪亭嗎?他其實沒抱太大希望。相府千金,一舉一動皆在規矩之內,怎會輕易赴一個外男的約?他留下那半片瓊花書簽,不過是想給自己留個念想——揚州的日子,國子監的光陰,那些與蘇瑾雪隔著人群遙遙相望的瞬間,終究是回不去了。
    正怔忡間,院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是李猛。他手裏捧著個托盤,上麵放著幾碟小菜和一壺熱酒。
    “公子,張壯士說夜裏天冷,讓小的溫壺酒給您暖暖身子。”
    李猛將托盤放在案上,“他們三個都安置好了,東廂房收拾出來了,被褥都是新曬過的。”
    秦朗看著托盤裏的鹵牛肉和醬鴨,忽然想起酒肆裏趙虎拍著桌子喊“夠意思”的模樣,嘴角忍不住彎了彎:“知道了。你也累了一天,回去歇著吧,明日卯時來尋我。”
    李猛應了聲,卻沒立刻走,遲疑了片刻,才低聲道:“公子,府裏的人……都在傳您帶了三個外人回來,怕是會傳到夫人耳朵裏去。”
    秦朗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溫熱的酒,酒液入喉,暖意順著喉嚨往下淌:“讓他們傳。有些事,遲早要讓他們知道。”
    李猛看著自家公子眼中的篤定,心裏忽然安定下來。他跟著秦朗快十年了,從秦朗還是個在府裏處處受氣的少年,到如今能獨當一麵的朝廷命官,他最清楚,這位二公子看似溫和,骨子裏卻比誰都堅韌。
    李猛走後,秦朗獨自喝了幾杯酒,酒意漸濃,卻毫無睡意。他走到書架前,取下一個上了鎖的木盒,打開,裏麵放著一疊信箋,都是蘇瑾雪的字跡。大多是國子監時,他替蘇晨轉交的課業,偶爾也有幾句閑聊,字跡娟秀,墨香清雅。
    秦朗指尖撫過字跡,忽然想起秦雲璐的話——蘇瑾雪的母親在為她尋勳貴人家的親事。是啊,她是相府嫡女,未來的夫婿必然是門當戶對的世家公子,怎會是他這個侯府庶子?
    他將字條放回木盒,鎖好,轉身走到案前,重新鋪開宣紙。酒意讓他的思路愈發清晰,之前困擾他的問題漸漸有了頭緒:張龍沉穩,可統籌全局;趙虎勇猛,適合盯梢探查;馬漢心細,能處理文書密報。三人各有所長,正好能補李猛的不足。
    “幽州陳珩歸順,需派人暗中保護其家眷,防陳靖滅口……”
    “陳武陳烈抵京,應派人盯梢,查清其與朝中何人往來……”
    “平泉關糧草被扣,馬漢可去查戶部賬目,張龍去軍中打探消息……”
    “陳靖暗線……需從長計議,不可打草驚蛇……”
    秦朗一筆一劃地寫著,墨跡在紙上流淌,仿佛在勾勒一張無形的網。這張網裏,有朝堂的波譎雲詭,有軍中的暗流湧動,也有他與蘇瑾雪之間,那道看不見卻跨不過的鴻溝。
    寫到一半,他忽然停筆。望雪亭的邀約是今日酉時送出的,若蘇瑾雪要赴約,明日辰時必會到。他該去嗎?去了又能說什麽?說他如今深陷泥潭,前途未卜?還是說,他其實早就對她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秦朗揉了揉眉心,將筆擱在筆山上。罷了,去看看吧。哪怕隻是遠遠看她一眼,也算不負揚州的那一場瓊花雨。
    次日天未亮,秦朗便起身了。推開院門,晨光熹微。張龍三人已經在院外等候,個個精神抖擻,想來是歇好了。
    “公子。”
    張龍上前一步,遞上一個布包,“這是昨日在酒肆外買的早點,熱乎的。”
    秦朗接過布包,裏麵是幾個白麵饅頭和一碟醬菜,還帶著餘溫。他心裏一暖,剛要說話,就見李猛匆匆跑來,臉色有些發白。
    “公子,不好了!”
    李猛喘著氣,聲音都在發顫,“陳珩的母親……昨夜在驛館突發惡疾,怕是不行了!”
    秦朗心頭一沉。陳珩歸順是板上釘釘的事,此刻他母親出事,時機未免太巧了。
    “走!”
    秦朗將布包塞給秦雲璐派來的侍女,轉身就往外走,“張龍,你去備車,趙虎跟我去驛館,馬漢,你立刻去查驛館的醫官是誰,最近與哪些人有往來!”
    三人對視一眼,立刻行動起來。晨光中的侯府,朱門緊閉,誰也不知道,一場無聲的較量,已在這京城悄然拉開序幕。而秦朗並不知道,此刻相府的角門內,一個穿著素色衣裙的少女正站在廊下,手裏捏著半片瓊花書簽,猶豫不決。望雪亭的邀約,她終究是記在了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