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半片瓊花,一局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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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府的角門後,蘇瑾雪將半片瓊花書簽塞進翠兒手裏,聲音壓得極低:“你去趟望雪亭,若是……若是秦公子在,就把這個給他,說我……身有不便,改日再謝他的贈禮。”
    翠兒愣了愣:“小姐不去嗎?”
    蘇瑾雪望著牆外的天光,睫毛顫了顫。方才她終究是沒敢踏出那一步,母親的話像根針,紮得她心口發緊。相府嫡女的身份,是榮耀,也是枷鎖。她能做的,或許隻有這樣了。
    “快去快回,別讓人看見。”她推了翠兒一把,轉身往回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虛浮得厲害。
    翠兒揣著書簽,借著買胭脂的由頭出了相府,快馬往玉泉山趕。望雪亭建在半山腰,四麵環鬆,雪後的鬆針上掛著冰晶,陽光照下來,晃得人睜不開眼。
    亭子裏空無一人,隻有石桌上積著層薄雪,像是許久沒人來過。
    翠兒心裏咯噔一下,難道秦公子沒來?她正猶豫著要不要留下書簽,忽聽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竟是個穿著灰衣的漢子,手裏握著柄短刀,眼神陰鷙。
    “你是誰?”翠兒嚇得後退一步,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的銀簪——那是小姐給她防身用的。
    漢子不說話,一步步逼近,嘴角勾起抹冷笑。他是陳靖派來的人,本是盯著陳珩母親的,卻意外得知秦朗約了相府小姐在此見麵,便想抓個把柄,沒想到等來的是個丫鬟。
    就在短刀即將刺到翠兒胸前時,一道黑影如閃電般掠過,隻聽“鐺”的一聲,短刀被打落在地。趙虎不知何時出現在亭外,一腳將漢子踹翻在地,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公子說的沒錯,果然有人盯著!”
    翠兒嚇得臉色慘白,癱坐在雪地裏。趙虎看了她一眼,認出是相府的丫鬟,皺眉道:“你怎麽在這?我家公子讓我來看看,有沒有異常……”
    他話沒說完,就見秦朗策馬趕來,身後跟著馬漢。秦朗看見亭內的情景,翻身下馬:“怎麽回事?”
    “公子,抓到個刺客,還搜出這個。”
    趙虎從漢子懷裏摸出個小瓷瓶,裏麵裝著黑色的藥膏,“馬漢說,這是迷藥。”
    秦朗的目光落在翠兒身上,見她手裏緊緊攥著什麽,心裏忽然明白了。他走過去,聲音放柔了些:“你是蘇小姐的丫鬟?”
    翠兒顫抖著點頭,將手裏的書簽遞過去:“我家小姐……讓我把這個給您,說她身有不便,改日再謝贈禮。”
    秦朗接過書簽,指尖觸到那冰涼的瓊花,心裏像被什麽東西蟄了一下。他抬頭望向山下,仿佛能看見那個素衣少女轉身回府的背影。
    “馬漢,送這位姑娘回相府,務必護她周全。”
    秦朗將書簽收好,“趙虎,把這刺客帶回驛館,交給陳珩認認,看是不是陳靖的人。”
    兩人領命而去。秦朗獨自站在望雪亭裏,雪風吹過鬆林,發出嗚嗚的聲響。石桌上的薄雪被風吹散,露出下麵一塊平整的青石,像是在等誰來,又像是誰也沒來過。
    他摸出那半片瓊花,陽光透過花瓣的紋路,在掌心投下細碎的光斑。
    “改日嗎?”
    他低聲自語,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好。”
    遠處傳來馬蹄聲,張龍疾馳而來,手裏舉著個信封:“公子,太醫院的雪山蓮拿到了!還有,陳珩母親醒了,說有要事要見您!”
    秦朗將書簽揣進懷裏,翻身上馬。望雪亭的風雪被拋在身後,前路縱有千難萬險,他總得一步步走下去。
    而相府的蘭心院裏,蘇瑾雪正對著銅鏡卸下釵環,翠兒回來稟報時,她隻淡淡“嗯”了一聲,指尖卻在鏡沿上反複摩挲,那裏還殘留著瓊花書簽的涼意。
    窗外的紅梅開得正豔,像極了之前國子監牆頭,他替蘇晨遞來的那枝瓊花。原來有些心意,藏得住字,藏不住心。
    秦朗趕回驛館時,陳珩母親的臥房外已圍了不少人。
    太醫院的院判剛出來,摘下沾著雪的暖帽,對秦朗道:“秦公子,老夫人已用了雪山蓮,毒性暫控住了,但底子虧得厲害,還得好生將養。”
    秦朗謝過院判,推門而入。陳母半靠在榻上,臉色依舊蠟黃,卻比晨間多了幾分生氣。見秦朗進來,她掙紮著要起身,被秦朗按住:“老夫人不必多禮,好生歇著。”
    “秦公子……”
    陳母費力地喘了口氣,枯瘦的手猛地抓住秦朗的衣袖,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老身有話……要對你說。”
    陳珩見狀,默默退了出去,輕輕將門掩上。臥房裏暖意雖足,卻壓不住濃重的藥味與一絲若有若無的黴氣,在暖爐的熱氣裏翻湧,倒像是將死之人的氣息。
    “老身知道……這次,奉了聖旨進京,怕是……躲不過這一劫了。”
    陳母的聲音斷斷續續,每說幾個字就要歇一歇,像風中殘燭隨時會滅,“那年冬,陳靖在幽王書房外跪著,我路過聽見他跟幽王吵……說什麽‘讓幽王把北疆兵權都交給他打理,保準能讓陳家幽王一族)權勢更盛’,幽王罵他急功近利,罵他狼子野心……沒過三月,負責北疆糧草督查的我兄長,就被他尋了個‘通敵’的罪名,斬在營前……”
    秦朗心頭劇震。幽王陳玄淩七子三女,陳靖雖是嫡長世子,卻一直對北疆兵權虎視眈眈。陳珩的母族當年在幽州軍中頗有勢力,陳母的兄長更是幽王親信的糧草官,若真是因不肯依附陳靖而被構陷,那陳靖的野心早在十年前就已藏不住了。
    “他還說……”陳母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胸腔起伏,眼裏卻迸出一點驚人的亮光,“他手裏有本賬,記著……記著這些年跟京中哪位大人勾結,私運軍械、截留軍餉的明細,藏在……藏在幽州城東南隅那棵老槐樹下,樹洞深處……”
    話未說完,她喉頭一甜,猛地咳出一口黑血,濺在秦朗的青袍上,像極了雪地裏綻開的毒花。秦朗忙扶她躺好,揚聲喚來醫官。一陣手忙腳亂後,陳母總算又昏睡過去,隻是那隻枯手,仍死死攥著秦朗的袖口,仿佛攥著幽州的未來,也攥著自己最後的希望。
    秦朗望著榻上氣息奄奄的老人,指尖殘留著她手上傳來的冰涼。推恩令本是陛下分化幽州勢力的一步棋,卻沒想到陳靖竟如此狠絕,為了掩蓋罪證,連父王的姬妾、弟弟的生母都敢下手。那本賬冊若真存在,不僅能扳倒陳靖,怕是還能牽扯出京中一串官員——這場由推恩令引發的風波,看來遠比他預想的還要凶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