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黑風口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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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滄州渡口的江霧裹著寒意,將對岸的蘆葦蕩暈成一片灰白。
    秦朗立於岸邊,望著江心那艘橫亙的樓船——鎮南王陳昊的“淩波水師”果然動手了。船頭將官甲胄上的“鎮南”二字在霧中若隱若現,與之前揚州大比時,陳昊派來觀禮的水師將官裝束一般無二。
    “秦巡按,”對岸傳來喊話,聲音被江風撕得發飄,“不是某家刁難,實在是鎮南王有令,近日南越奸細猖獗,不得不防啊!”
    秦朗抬手,親兵立刻遞上三皇子那枚衛戍司令牌,高舉過頭頂。令牌上的“京畿”二字在晨光裏泛著冷光,穿透江霧落在樓船甲板上。
    “鎮南王的令,比陛下的節鉞還大?”
    秦朗揚聲,聲音裏帶著刻意壓低的威嚴,“本巡按持節鉞赴幽州,查幽王通敵案,耽誤了時辰,你擔待得起?”
    樓船甲板上的人影明顯騷動起來。節鉞是皇權象征,公然阻攔便是抗旨,即便是鎮南王的心腹,也不敢輕易觸碰這道紅線。
    秦朗算準了他們的顧忌——鎮南王雖跋扈,卻還沒到敢明目張膽抗旨的地步,此刻阻攔,不過是想探探虛實,或是拖延行程。
    他轉頭對親兵低語:“去驛站調五十弓手,沿河岸列陣,箭上弦,不必真射,嚇唬嚇唬他們就行。”
    片刻後,岸邊響起弓弦繃緊的脆響,五十名弓手披甲列陣,箭頭在霧中閃著寒芒。樓船將官顯然沒料到秦朗如此果決,在甲板上徘徊片刻,終於揮手:“放……放他們過!”
    樓船緩緩移開,露出身後寬闊的江麵。秦朗勒轉馬頭,望著樓船消失在霧中的背影,眉頭微蹙——鎮南王敢在青州動手,必是得了五皇子陳睿驍的信,知道他此行帶著推恩令的底細。這一路往北,怕是還有更多關卡等著。
    行至傍晚,隊伍在一處驛站歇腳。剛卸下馬鞍,驛站驛丞便捧著一封密信進來,神色慌張:“秦大人,方才有人塞進來的,說是……蘇相府的人送的。”
    秦朗拆開信,墨跡是蘇瑾雪的筆跡,字跡娟秀卻透著急:“鎮南王已飛鴿傳書幽王,說你帶鐵礦賬冊北上,幽王三子陳烈率狼頭軍三千,在幽州邊境黑風口設伏。父已令陳珩帶親衛接應,切記走西側山道,避開黑風口。”
    信末還畫了個小小的瓊花印記,與他懷中的書簽紋路一致。秦朗捏著信紙,指尖觸到墨跡未幹的溫度,仿佛能看見蘇瑾雪在燈下急書的模樣——她定是從父親口中得知了鎮南王的動作,才冒險派人送信。
    “備馬。”
    他對親兵道,“改道西側山道,連夜趕路。”
    西側山道比官道難行百倍,積雪沒及馬腹,兩側峭壁如刀削。
    “大人,前麵有火把!”親兵突然低喝。
    秦朗勒住馬,隻見山道盡頭亮起數十點火光,為首那人翻身下馬,隔著雪霧喊道:“秦大人?我是陳珩!”
    火光裏,陳珩一身玄色勁裝,比在京城翰林院時消瘦了些,眼底卻亮得驚人。他身後跟著二十名親衛,皆是精悍之輩,腰間佩刀閃著寒光。
    “陳兄來得正好。”
    秦朗翻身下馬,與他在雪地裏拱手,“幽王那邊有動靜?”
    “何止有動靜。”
    陳珩聲音發沉,“陳烈帶著狼頭軍在黑風口等了三天,揚言要拿你的人頭祭旗。我按蘇相的意思,帶親衛繞到西側,總算趕上了。”
    他頓了頓,從懷中掏出一卷地圖,“這是黑風口的布防圖,陳烈把主力藏在兩側崖頂,想等你進入穀中,就滾石封路,甕中捉鱉。”
    秦朗看著地圖上密密麻麻的狼頭標記,忽然笑了:“他想要我的人頭,我偏要他的狼頭軍全軍覆沒。”
    陳珩一愣:“秦大人想反殺?”
    “不然呢?”
    秦朗指尖點在地圖西側的一處隘口,“這裏地勢狹窄,正好設伏。你帶親衛去東側崖頂,等狼頭軍進入隘口,就放火箭燒他們的糧草——陳烈治軍嚴苛,卻最貪財,糧草被燒,軍心必亂。”
    他抬頭望向陳珩,目光銳利:“你敢不敢跟我賭一把?贏了,幽州東部三城就是你的;輸了,咱們一起埋在這雪地裏。”
    陳珩攥緊拳頭,指節泛白。他在幽州受了二十多年委屈,自己數次險遭毒手,早已沒了退路。此刻望著秦朗眼中的篤定,忽然想起蘇相府送來的信裏那句“秦朗可托生死”,終是咬牙:“賭了!”
    次日清晨,黑風口的雪霧還未散盡。陳烈立於崖頂,望著穀中緩緩行進的隊伍,嘴角勾起獰笑——秦朗果然走了黑風口,看來蘇相府的信也沒那麽準。他抬手正要下令滾石,卻見穀中隊伍突然轉向,拐進了西側的狹窄隘口。
    “蠢貨!”
    陳烈罵道,“那是死路!追!”
    狼頭軍三千人蜂擁而入,剛進隘口,兩側崖頂突然滾下無數柴草,緊接著火箭如蝗,瞬間點燃了積雪下的火油。“轟”的一聲,火焰衝天而起,將隘口堵得嚴嚴實實。
    “糧草!糧草在後麵!”
    有士兵嘶吼。陳烈這才發現,隊伍末尾的糧草車被火舌吞噬,濃煙裏飄出燒焦的米香。
    “中計了!”
    陳烈拔刀欲砍,卻見東側崖頂躍出一道黑影,玄色鬥篷在火光中翻飛,正是秦朗。
    “陳烈,你的狼頭軍,今日就留在這黑風口吧!”秦朗軟劍出鞘,劍光如練,直刺陳烈麵門。
    陳珩帶著親衛從西側殺來,刀光劍影混著狼頭軍的慘叫,在隘口間回蕩。秦朗與陳珩背靠背纏鬥,雪地裏很快染開一片片暗紅——這不僅是一場廝殺,是推恩令撕開的第一道口子,是幽州舊勢力崩塌的開始。
    當最後一名狼頭軍倒下時,陳烈已被秦朗挑斷手筋,跪在雪地裏吐血。
    秦朗踩著他的背,劍尖挑起那枚猙獰的狼頭令牌,望向幽州方向:“告訴幽王,他的好日子,到頭了。”
    陳珩望著滿地狼藉,忽然笑了,笑聲裏有釋然,也有顫抖:“我們……贏了?”
    秦朗點頭,從懷中摸出那半片瓊花書簽,雪光落在玉質上,溫潤依舊。他知道,這隻是開始,鎮北王的玄甲軍、鎮南王的樓船、燕王的遼東鐵騎,還有京城那位虎視眈眈的五皇子,都在等著他出錯。
    但此刻,握著這枚書簽,看著身邊喘息的陳珩,望著遠處初晴的天空,秦朗忽然覺得,那條清明路,已在腳下慢慢展開。
    至少,他們邁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