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鼓樓解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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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碾過雍州城的吊橋時,鐵索發出“咯吱”的悶響,像老獸在磨牙。城門口的守衛比江州嚴了數倍,十餘名披甲士兵挎著長刀,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往來行人,連挑著擔子的貨郎都要被翻查三遍。
“停車!”
一個滿臉橫肉的隊正抬手攔車,腰間的銅牌在日頭下閃著冷光,“幹什麽的?從哪兒來?往哪兒去?”
張龍勒住馬韁,盡量讓語氣平和:“這位官爺,我們是行商,從京城來,要去涼州販些貨物。”
“涼州?”
隊正挑眉,皮笑肉不笑地敲了敲車板,“這年頭往涼州跑?怕不是想趁亂發橫財?”他揮了揮手,“都下來,行李打開檢查!”
趙虎和馬漢對視一眼,剛要下車,秦朗在車裏輕聲道:“照做。”
三人依言搬下行李,解開捆繩。裏麵無非是幾件換洗衣物、幹糧,還有溫啟銘的《涼州部族考》、柳如是的賬冊,最打眼的是武夫子給的那個布包——裏麵裹著玄甲軍布防圖的拓本,張龍特意用粗布縫了層外皮,看著像普通的舊書。
隊正的目光在布包上頓了頓,伸手就去扯:“這是什麽?”
“官爺,就是些舊賬本。”
張龍上前一步,不動聲色地擋了擋,“生意上的流水,亂得很,怕是汙了您的眼。”
“放屁!”
隊正猛地推開張龍,一把搶過布包,粗手扯開縫線,拓本的邊角露了出來,上麵隱約能看到“營”“哨”等字樣。他臉色驟變,厲聲道:“這是軍務圖!你們是奸細!”
周圍的士兵立刻圍了上來,長刀半出鞘,寒光直逼麵門。
趙虎按緊腰間的刀,指節泛白,馬漢悄悄往秦朗身邊靠了靠,眼神裏滿是戒備。
秦朗這時才從車裏下來,青布長衫在甲士中間顯得格外素淨。他沒看隊正,反而望向城門內側的鼓樓——那裏站著個穿青色圓領袍的小吏,正端著茶碗,看似漫不經心地往這邊瞥。
“官爺誤會了。”
秦朗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這是早年在涼州做皮毛生意時,記的商隊歇腳點,畫得糙了些,倒讓您看錯了。”
他從袖中摸出幾枚碎銀,遞過去,“出門在外,難免有疏漏,還望官爺通融。”
隊正掂了掂碎銀,又看了眼那拓本——確實沒標具體布防,隻有些地名和數字,倒真像商隊的記號。可他總覺得這行人不對勁:三個護衛身手看著就不一般,這為首的書生雖穿著普通,眉宇間卻有股壓不住的氣度,絕不像尋常商人。
他正猶豫,鼓樓上傳來個懶洋洋的聲音:“王隊正,查完了就放行吧,別耽誤了人家趕路。”
是那個青袍小吏。隊正愣了愣,顯然認識他,雖不情願,還是把布包扔回給張龍,啐了口:“算你們運氣好,滾!”
秦朗對著鼓樓方向微微頷首,沒多說什麽,示意張龍駕車入城。
剛過城門洞,就聽見身後隊正嘟囔:“李文書今兒怎麽回事?平時查得比誰都嚴……”
馬車駛入雍州城街麵,氣氛比城外更顯壓抑。臨街的鋪子大多半開著門,掌櫃的趴在櫃台上打盹,連挑著花擔的姑娘都腳步匆匆,不像江州那般熱鬧。
趙虎低聲道:“公子,這雍州不對勁,守衛比邊鎮還緊,剛才那隊正像是故意找茬。”
秦朗掀著車簾,望著街對麵——那裏有個茶肆,幾個穿短打的漢子正盯著他們的馬車,見他望過去,立刻低下頭喝茶。“雍州是通往涼州的咽喉,鎮北王的玄甲軍有一半糧草要從這兒過,朝廷在這兒設了轉運使,地方官既要聽朝廷的,又要給鎮北王麵子,日子不好過,自然對陌生人格外警惕。”
他頓了頓,目光又落回鼓樓方向:“但剛才那個李文書,不該幫我們。”
張龍道:“會不會是……翠雲樓那位姑娘安排的?”
秦朗搖頭。沈如煙安排的人在“一線天”出手,是江湖路數,隱秘利落;可這李文書是官府中人,明目張膽地開口,更像是另一種勢力——或許是皇帝安插的眼線,或許是溫啟銘的舊識,甚至可能……是鎮北王自己的人,在試探他的底細。
正思忖著,馬車忽然被一群孩童攔住。為首的小丫頭約莫七八歲,手裏攥著束野菊,往車窗裏遞:“先生買束花吧?能安神。”
秦朗看著那束野菊,花瓣上還沾著露水,忽然想起沈如煙給的香丸——也是帶著清苦的草木氣。他接過花,遞了枚銅錢,小丫頭接過錢,蹦蹦跳跳地跑了,跑過茶肆時,對那幾個短打漢子眨了眨眼。
秦朗捏著野菊的花梗,指尖觸到一絲異樣——花梗裏藏著張極薄的紙。他不動聲色地將紙卷成細條,藏進袖中,對張龍道:“找家客棧歇腳,順便打聽下雍州轉運使的住處。”
馬車拐進一條巷弄,秦朗展開紙條,上麵隻有一行字:“西市‘老柴記’,有涼州來的消息。”
字跡娟秀,像女子手筆,卻比沈如煙的筆跡更硬些。他將紙條湊到鼻尖,聞到淡淡的鬆煙墨香,混著點胭脂氣——既不是官文的味道,也不是江湖人的路數。
“公子,前麵有家‘迎客來’客棧,看著還算幹淨。”張龍的聲音傳來。
秦朗將紙條湊到燭火上,看著它化為灰燼,輕聲道:“就住這兒。”
車簾落下的瞬間,他瞥見巷口的牆根下,蹲著個戴鬥笠的人,鬥笠邊緣露出半片銀月符——和沈如煙提過的一模一樣。
雍州的風,果然比江州冷多了。秦朗靠在車壁上,指尖撚著野菊的花瓣,忽然覺得這趟路,每一步都像踩在蛛網上,看似平靜,底下卻爬滿了看不見的絲線,牽動著京城、江湖,還有涼州的每一方勢力。而他,既是破網的人,或許,也是被網住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