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秦朗斷案,鎮北王收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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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鎮北王府的朱漆大門緊閉著,銅環上的綠鏽被風沙磨得發亮。秦朗跟著親兵走進府時,正撞見幾個仆役抬著藥渣往外倒,黑褐色的藥汁在青石板上拖出長長的痕跡,像未幹的血。
    “秦公子請吧。”領頭的親兵語氣不善,將他引至正廳,自己則守在門口,手按在刀柄上,活像押解犯人。
    正廳裏彌漫著濃重的藥味,混著陳年的檀香,說不出的滯澀。上首的太師椅上斜倚著個老者,須發花白,臉色蠟黃,蓋著厚厚的狐裘,正是鎮北王陳崇嶽。他旁邊站著個穿錦袍的青年,劍眉倒豎,眼神桀驁——不用問,定是陳成。
    “你就是秦朗?”陳成先開了口,語氣裏的敵意像出鞘的刀。
    秦朗拱手,沒接他的話茬,徑直對陳崇嶽道:“晚輩秦朗,奉陛下旨意,前來助王爺料理涼州民政。”
    陳崇嶽咳嗽了兩聲,聲音嘶啞得像破鑼:“秦……秦公子遠道而來,辛苦了。隻是老夫病體纏身,府中諸事,都由犬子代為打理,有勞公子多與他商議。”說罷又咳起來,咳得身子直顫,旁邊的侍女趕緊遞過參湯。
    陳成冷笑一聲,走到秦朗麵前,居高臨下地打量他:“商議?我看你是來搗亂的吧?剛進姑臧城就敢管本將軍的事,怎麽,在幽州沒收拾夠,要來涼州顯威風?”
    “將軍誤會了。”
    秦朗目光平靜,“晚輩隻是見那鮮卑少女並無過錯,貿然擄掠恐激化矛盾,於軍不利。”
    “於軍不利?”
    陳成猛地拍向案幾,茶盞裏的水濺出來,“拓跋部燒我軍牧場,殺我軍士兵,抓個丫頭算什麽?本將軍沒屠了他們的帳篷,已是仁慈!”
    “哦?”
    秦朗挑眉,“晚輩剛從黑風口過來,聽黑風寨的弟兄說,燒牧場的是王虎的人,嫁禍給拓跋部——將軍難道不知?”
    陳成臉色驟變,像是沒想到他剛進城就摸到了底細,梗著脖子道:“一派胡言!黑風寨那群叛兵的話也能信?”
    “是不是胡言,將軍心裏該有數。”
    秦朗轉頭看向陳崇嶽,“王爺戍守涼州三十年,該知部族若真反了,姑臧城斷難安穩。如今拓跋部願與吐穀渾和解,正是平息紛爭的契機,若一味激化……”
    “夠了!”
    陳成厲聲打斷,“你一個文官懂什麽軍務?陛下派你來,不過是讓你寫寫文書,別在這兒指手畫腳!”
    就在這時,陳崇嶽忽然又咳起來,這次咳得格外凶,竟從袖中掉出個東西,滾到秦朗腳邊。是枚玉佩,玉質暗沉,上麵刻著個“嶽”字,邊緣有處缺口——秦朗瞳孔微縮,這缺口的形狀,竟與他從老鏢頭那兒得來的半塊虎符殘片能對上!
    陳崇嶽的侍女慌忙去撿,秦朗卻先一步彎腰拾起,遞回去時,指尖故意碰了碰陳崇嶽的手腕。入手滾燙,哪像久病之人的涼脈?
    “王爺玉體違和,晚輩不便多擾。”
    秦朗將玉佩遞還,語氣裏添了幾分深意,“隻是城西破廟的糧草,若真如傳言所說,是陳將軍為‘備荒’所藏,倒不如分些給城中百姓——畢竟,民心穩了,軍才穩。”
    陳崇嶽接過玉佩的手頓了頓,抬眼望他,渾濁的眼底閃過一絲銳光,隨即又被病氣掩蓋:“秦公子說得是……犬子,你且記下。”
    陳成雖不解父親為何突然鬆口,卻不敢違逆,悻悻道:“知道了。”
    秦朗告辭時,陳成沒再攔他,隻是盯著他的背影,眼神陰鷙得像要噴出火。
    走出王府大門,風沙更大了,張龍迎上來,低聲道:“公子,剛才看到王虎從側門進去了,鬼鬼祟祟的。”
    秦朗點頭,腳步沒停:“去城西破廟。”
    城西破廟早已斷了香火,佛像的半邊臉被風沙蝕得斑駁,地上散落著幹草。秦朗剛走進廟門,就見牆角的草堆動了動,鑽出個瘦小的身影——是個穿粗布襖的少年,手裏攥著塊幹硬的餅,見了人嚇得直哆嗦。
    “別害怕。”
    秦朗蹲下身,“你怎麽在這兒?”
    少年怯生生道:“我……我來偷糧,我娘快餓死了……”
    他指了指佛像後麵,“那裏有個地窖,軍爺天天往裏麵搬糧,卻不給我們吃……”
    秦朗讓趙虎守在門口,跟著少年繞到佛像後。果然有塊石板鬆動了,掀開一看,下麵是個深窖,隱約能聞到米香。他剛要下去,就聽廟外傳來馬蹄聲,趙虎低聲道:“是王虎的人!”
    秦朗示意少年躲進草堆,自己則和張龍、馬漢隱在佛像後。片刻後,十幾個親兵擁著王虎走進來,王虎手裏拿著本賬冊,罵罵咧咧道:“陳將軍也太小心了,藏這點糧還天天讓老子來看,秦朗那酸儒剛到,能翻出什麽花樣?”
    另一個親兵道:“還是小心點好,聽說他在幽州可是能讓幽王放下刀的主兒。對了,那批陳米該換了吧?再放下去,真要發黴了。”
    “換什麽換?”
    王虎踹了踹石板,“反正給玄甲軍吃的也是這玩意兒,好糧留著換銀子要緊!等過幾日風聲過了,就運去雍州給李文書……”
    話音未落,秦朗忽然從佛像後走出:“王都頭倒是會做生意,用軍糧換銀子,就不怕軍法處置?”
    王虎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就想跑,卻被張龍一腳踹倒在地。親兵們拔刀相向,馬漢早堵了廟門,三兩下就將人製服。秦朗撿起掉在地上的賬冊,翻開一看,上麵密密麻麻記著“陳米三千石,換銀五十兩”“上等糧一千石,雍州李文書收”,墨跡還新鮮著。
    “這李文書,就是雍州鼓樓那個?”秦朗問。
    王虎趴在地上,抖得像篩糠:“是……是他!他是陳將軍的表舅,專門幫我們銷贓……”
    秦朗將賬冊收好,對張龍道:“把人捆了,連同這地窖的糧,一起送到王府去。”
    押著王虎往王府走時,街上的百姓漸漸圍攏過來,見他們押著的是王虎,又看到破廟裏搬出的糧食,都炸開了鍋。
    “原來我們的糧被他們藏起來了!”
    “我說軍爺怎麽天天往破廟跑!”
    “秦公子是來幫我們的啊!”
    人群跟著往王府湧,呼聲越來越高。秦朗走在中間,忽然覺得這風沙似乎小了些,陽光透過雲層照下來,落在百姓的臉上,映出久違的光。
    到了王府門口,陳成正帶著親兵出來,見了被捆的王虎和押糧的隊伍,臉色鐵青。秦朗將賬冊遞過去:“將軍,這是王都頭與雍州李文書的交易記錄,城西破廟的糧,也一並起出來了。”
    陳成攥緊賬冊,指節泛白,卻一句話也說不出。這時,正廳傳來陳崇嶽的聲音,不再是嘶啞的病音,倒添了幾分威嚴:“讓秦公子進來。”
    秦朗走進正廳時,陳崇嶽已坐直了身子,狐裘被掀開,露出裏麵的鎧甲,臉色雖仍帶黃,眼神卻銳利如鷹。
    “秦公子果然有手段。”
    陳崇嶽看著他,“老夫裝病,一是想看看犬子能胡鬧到什麽地步,二是想看看陛下派來的人,究竟有幾分斤兩。”
    “王爺過獎。”
    秦朗道,“晚輩隻是做了該做的事。”
    “該做的事?”
    陳崇嶽冷笑,“你可知王虎背後牽扯著多少人?李文書是老夫的內弟,雍州轉運使是老夫的老部下,你動了他們,就是動了老夫在雍州的根基。”
    “晚輩隻知,軍糧是士兵的命,百姓是涼州的根。”
    秦朗迎上他的目光,“王爺戍守三十年,難道要讓這根基毀在自己人手裏?”
    陳崇嶽沉默了片刻,忽然起身,對著秦朗一揖:“秦公子說得是。老夫……糊塗了。”
    他頓了頓,“犬子頑劣,讓他去守黑風口,反省三年。至於部族紛爭,老夫這就派人去調解,拓跋部和吐穀渾那邊,還請公子多費心。”
    秦朗躬身回禮:“王爺放心,晚輩定不辱使命。”
    走出王府時,夕陽正沉,將姑臧城的影子拉得很長。百姓們還聚在門口,見秦朗出來,紛紛跪下磕頭,呼聲震得風沙都停了。張龍在一旁笑道:“公子,這涼州的風,好像真的暖了些。”
    秦朗望著遠處的斷雲嶺,那裏的風沙依舊在卷,但他知道,隻要護住民心這根線,再烈的風,也吹不散人間的暖。他從袖中摸出那枚“朗”字玉佩,陽光下,玉質溫潤,像藏著整個京城的期許,也藏著這片土地的新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