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烽火裂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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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掖的春雪剛化,黑風口的狼煙就燒紅了半邊天。
    秦朗正在糧倉核對賬目,忽聞城外馬蹄聲急如驟雨,陳成帶著一身寒氣闖進來,玄甲上還沾著未幹的血:“秦朗!北魏主力壓境了!拓跋部的忽律派人拚死送信,說拓拔烈親率二十萬鐵騎,已攻破黑風口,正向姑臧推進!”
    話音未落,鎮北王府的信使已跪在門外,捧著一封染血的密信,聲音抖得不成調:“秦公子,王爺……王爺讓您速回姑臧!北魏人這次是傾巢而出,揚言要踏平河西!”
    密信是陳崇嶽親筆,字跡潦草,顯是急就:“北魏二十萬騎壓境,黑風口失守,玄甲軍主力被困姑臧,速帶張掖駐軍回援。另,已遣八百裏加急赴京求援,涼州存亡,係於旦夕。”
    秦朗捏緊信紙,指節泛白。二十萬鐵騎——北魏幾乎是押上了半國兵力,這已不是襲擾,是要吞了整個涼州。
    “張龍,備馬!”
    秦朗轉身就走,“陳成,你率張掖所有能戰之兵,攜帶三日幹糧,隨我馳援姑臧!糧倉交給黑風寨的弟兄,讓他們組織百姓往綠洲深處轉移!”
    陳成早已拔刀出鞘:“早就等這話了!我這就去點兵!”
    馬蹄聲再次撕裂河西的土地,這次卻帶著肅殺之氣。
    三日後,姑臧城下已是風聲鶴唳。鎮北王府的演武場變成了中軍帳,陳崇嶽一身戎裝,正對著輿圖拍案:“拓拔烈這老狐狸,竟繞開了我布在弱水的防線,從黑風口的峽穀突襲!陳亮,你率五千玄甲軍守東門,務必撐到京城援軍抵達!”
    “父親!”
    陳亮一身青衫已換鎧甲,“讓我去守南門!那裏是拓跋部潰兵的來路,最是凶險!”
    陳崇嶽剛要發話,秦朗掀簾而入:“王爺,張掖援軍已到,可守西門。”
    他目光掃過輿圖,指尖點在姑臧城北的一處隘口,“此處名為‘一線喉’,若能派一支奇兵駐守,可斷北魏糧道。”
    陳崇嶽望著他,忽然撫須一笑:“老夫就知你會有辦法。陳成,你帶黑風寨的弟兄,去守‘一線喉’!”
    陳成剛要應,忽聽帳外傳來喧嘩,親兵來報:“王爺,京城的八百裏加急到了!”
    加急文書送進來時,姑臧城的風正卷著沙礫打在帳上。
    陳崇嶽展開一看,臉色驟變——不是援軍消息,是朝廷的示警:北魏不僅攻涼州,其盟友西梁已在西線蠢蠢欲動,京中兵力需分守西北,援軍最快也要一月才能抵達。
    “一月……”
    陳亮低聲道,“姑臧的糧草,撐不過半月。”
    秦朗接過文書,指尖觸到紙頁上的褶皺,忽然想起京城的方向。這封加急,定也驚動了那座煙雨江南般的城。
    京城,鎮西侯府。
    秦明剛從兵部議事回來,手裏攥著那份從涼州傳回的加急,指節將紙頁捏出深深的印子。
    王氏端來參湯,見他臉色鐵青,怯怯道:“侯爺,可是涼州那邊……”
    “閉嘴!”
    秦明猛地將文書拍在案上,“二十萬北魏鐵騎!朗兒還在張掖!”
    隔壁書房裏,秦穆正與秦雲璐對弈,聽見父親怒喝,棋子落了一地。
    秦雲璐咬著唇:“大哥,二哥他……”
    秦穆撿起棋子,聲音發緊:“父親自有辦法,咱們別添亂。”可他捏著棋子的手,卻抖得厲害。
    相府,蘇瑾雪正臨窗繡一幅胡楊林,針尖忽然刺破指尖,殷紅的血珠滴在絹上,像極了黑風口的狼煙。
    侍女匆匆進來,臉色慘白:“小姐,宮裏傳來消息,北魏攻涼州了!秦公子……秦公子還在那邊!”
    蘇瑾雪猛地站起,繡繃摔在地上。她想起去年秦朗離京時,曾笑著說“河西的胡楊,秋來比楓葉還紅”,如今那片胡楊林,怕是已染了血。
    “備車,我要去國子監。”她抓起披風就走,大哥蘇晨在國子監,定有更確切的消息。
    國子監,周恒正與陳源對弈,忽聞外麵傳“涼州危急”,手裏的棋子“當啷”落地。
    陳源猛地拍案站起,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青布襴衫的袖口被帶得揚起:“不行,不能就這麽等著!我得想法子求朝廷速發援軍——”
    “坐下!”
    周恒伸手攥住他的胳膊,力道不輕,指尖幾乎嵌進他肘彎的皮肉裏,“你瘋了?”
    他壓低聲音,目光掃過窗外廊下往來的雜役,“如今這當口求朝廷發兵,咱們三個國子監的生員,人微言輕不說,反倒容易被安上結黨妄議邊事的罪名。你沒聽說?鎮西侯在兵部衙門前跪了三日,連尚書大人的麵都沒見著,奏章遞進去就石沉大海——咱們這身份,遞上去的東西怕是連通政司的門檻都邁不過。”
    陳源胸口劇烈起伏,握著拳的手鬆了又緊。他袖中那枚雕著蒼鷹的玉牌硌著掌心,那是父皇去年私下塞給他的,說“遇事可憑此見地方督撫”,可此刻,這玉牌竟重逾千斤。他不能亮明身份,至少不能在這裏、以這種方式——否則,牽連的何止是他自己。
    正僵著,書房的門“砰”地被撞開,蘇晨跌跌撞撞闖進來,青衿被扯得歪斜,發髻也散了半邊。
    他眼眶紅得像要滴血,嘴唇哆嗦著,好半天才擠出一句完整的話:“秦朗……秦朗還在姑臧城!北魏二十萬鐵騎壓境,姑臧那城……那城怕是……怕是守不住了!”
    最後幾個字像冰錐,狠狠紮進三人心裏。
    書房裏霎時靜得落針可聞。
    陳源剛站直的身子晃了晃,周恒鬆開他的手,指尖冰涼地垂在身側。蘇晨扶著門框,肩膀止不住地抖。
    窗外的日頭正好,春光潑潑灑灑漫進來,落在案頭攤開的《春秋》上,字裏行間都晃著金亮的光。可這光,此刻卻刺眼得讓人想閉眼。
    翠雲樓,沈如煙剛卸下釵環,月神教的暗衛已跪在階下:“聖女,涼州急報,北魏二十萬騎壓境,秦公子在姑臧。”
    沈如煙捏著眉心的手一頓,銅鏡裏映出她驟然變冷的眼:“調‘影閣’所有暗線,不惜一切代價,護住他。另外,讓人把江南的私鹽都運去雍州,玄甲軍缺糧,鹽能換糧草。”
    暗衛領命欲退,她又道:“告訴忽律,若拓跋部敢臨陣倒戈,月神教的毒,會比北魏的刀更快。”
    七公主府,陳容煙正纏著內侍問消息,聽見“涼州危”三字,手裏的風箏線“啪”地斷了。風箏搖搖晃晃墜向宮牆,像極了她此刻的心。
    “不行,我要去找父皇!”
    她提起裙擺就往養心殿跑,侍女追在後麵喊:“公主!陛下正議事呢!”
    她不管,她隻記得去年上元節,秦朗曾為她解過燈謎,說“天下安穩,方能年年有今日”。如今涼州不穩,這天下的安穩,怕是也要碎了。
    姑臧城的中軍帳裏,秦朗正與陳崇嶽看沙盤。忽聽帳外傳來陳成的大嗓門:“秦朗!你看誰來了!”
    掀簾一看,竟是柳如是,她穿著一身男裝,風塵仆仆,身後跟著數十輛馬車:“我帶了三千石糧草,還有從西域買來的五十架投石機,夠不夠?”
    秦朗望著她凍得發紅的鼻尖,忽然笑了。京城的擔憂,江南的支援,此刻都化作了姑臧城牆上的燈火。
    陳崇嶽拍著他的肩:“秦公子,你看,這河西的風再烈,也吹不散人心。”
    秦朗望向黑風口的方向,那裏的狼煙依舊未熄,但他知道,京城的援軍雖遠,可蘇瑾雪繡的胡楊林、沈如煙的鹽、柳如是的糧、父親的奏折、同窗的牽掛……早已化作無形的鎧甲,護在這座城的上空。
    “王爺,”秦朗拔出老鏢頭留下的匕首,寒光映著他的眼,“咱們該布置防務了。北魏人要戰,咱們便奉陪到底——讓他們看看,河西的骨頭,比黑風口的石頭還硬。”
    帳外的風卷著沙礫,打在玄甲上叮當作響,像在為這場生死之戰,奏響序曲。而遠在千裏之外的京城,無數雙眼睛正望著河西的方向,盼著那座孤城,能撐過這場風暴,盼著那個青衫身影,能平安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