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紫宸議兵援涼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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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更的梆子剛敲過,紫宸殿的銅爐已升起檀香,卻壓不住滿朝文武的凝重。寒風從殿門縫隙鑽進來,卷起官員們的袍角,像一群不安的鳥。
    皇帝陳清然坐在龍椅上,玄色龍袍上的十二章紋在燭火下泛著冷光。他手裏捏著那份從涼州八百裏加急送來的奏報,指腹反複摩挲著“北魏二十萬騎壓境”七個字,殿內靜得能聽見香爐裏火星爆開的輕響。
    “諸位卿家,”陳清然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山雨欲來的沉,“涼州急報,都看過了?”
    兵部尚書許榮出列,紫袍下擺沾著露水,顯是一路小跑入宮:“陛下,拓拔烈傾北魏主力攻涼州,黑風口已失,玄甲軍被困姑臧,鎮北王懇請朝廷速發援軍!”
    “援軍?”
    五皇子陳睿驍忽然出列,玉帶束著寶藍色的蟒袍,語氣裏帶著幾分譏誚,“京營精銳不過十萬,南線還要防西梁,哪有兵力馳援?依兒臣看,不如讓鎮北王棄守姑臧,率部退守雍州,再做打算。”
    “荒唐!”
    一聲怒喝炸響,周老將軍拄著拐杖走出班列,銀須顫抖,“五皇子可知姑臧一丟,河西走廊盡入北魏之手?屆時他們揮師東進,長安都要直麵兵鋒!老臣請戰,願率京營三萬鐵騎,即刻馳援!”
    “周老將軍年事已高,豈能再赴險地?”
    戶部尚書林慕舟出列,愁容滿麵,“況且糧草亦是難題,去年南澇北旱,國庫空虛,若再動兵,怕是……”
    “林大人是說,要眼睜睜看著涼州陷落?”
    秦明猛地往前一步,鎮西侯府的緋袍在肅殺的殿內格外刺眼,“犬子秦朗還在姑臧!二十萬玄甲軍還在姑臧!他們守的是大陳的疆土,不是陳家的私地!”
    “鎮西侯慎言!”
    吏部尚書韓振皺眉,“朝堂之上,怎可如此說話?”
    “韓大人若有子在前線,怕是說得比老夫更急!”
    秦明紅著眼,往地上一跪,“陛下!臣願將侯府私產悉數變賣,換糧草軍械!隻求陛下發兵,救救涼州的將士和百姓!”
    龍椅上的陳清然沉默著,目光掃過殿內。
    太子陳睿霆出列,青袍上繡著東宮標誌的蒼鷹:“父皇,周老將軍所言極是,涼州不能丟。兒臣以為,可讓周老將軍率一萬鐵騎為先鋒,日夜兼程馳援;另讓三弟率兩萬步卒隨後,護送糧草;南線則調靖南王部暫代防務,待涼州事了再做調整。”
    三皇子陳睿淵立刻出列領命:“兒臣遵旨!願往涼州!”
    五皇子陳睿驍冷笑:“太子倒是會安排,一萬鐵騎頂什麽用?拓拔烈可是二十萬大軍!依我看,鎮北王平日自詡玄甲軍天下無敵,如今正好讓他試試北魏的厲害!”
    “你!”
    周老將軍氣得拐杖直跺地,“五皇子這是要陷河西於死地!”
    “夠了。”
    陳清然終於開口,指尖在奏報上敲了敲,“拓拔烈敢傾巢而出,無非是料定我朝西北難顧。但他忘了,大陳的骨頭,從來不是軟的。”
    他看向周老將軍:“老將軍,朕給你兩萬鐵騎,再加五千玄甲軍舊部——都是黑風寨調回來的老兵,由你統領,三日之內務必出京。”
    又看向三皇子:“睿淵,你率五萬步卒,押解糧草,沿河西走廊跟進,務必保證糧道暢通。”
    最後目光落在宰相蘇賀身上:“蘇相,糧草籌措之事,就交給你了。戶部若有難處,可暫挪內庫,朕的膳食用度,減一半便是。”
    蘇賀躬身領命:“臣遵旨。另外,江南柳氏商號已上表,願捐糧三萬石,由水路運至雍州,再轉涼州。”
    “柳如是?”
    陳清然微怔,隨即點頭,“傳朕旨意,賞柳氏商號‘忠商’匾額。”
    秦明聽到“黑風寨老兵”,眼裏燃起希望——那些都是跟著秦朗打過交道的弟兄,定能護他周全。
    他剛要謝恩,卻聽皇帝又道:“鎮西侯,你留在京城,協助蘇相打理糧草調度。涼州那邊,朕會讓陳崇嶽多照拂秦朗。”
    秦明雖心急如焚,卻知這是聖意,隻能叩首:“臣遵旨。”
    散朝時,天已微亮。周老將軍握著秦明的手:“侯爺放心,老夫就是拚了這把老骨頭,也會把秦朗那小子安全帶回來。”
    秦明望著老將軍的背影,忽然想起秦朗幼時,周老將軍還抱過他,說這孩子眼神亮,將來必成大器。如今這孩子在涼州浴血,而他隻能在京城等消息,心口像被堵住一般。
    蘇賀走過來,遞給他一塊玉佩——正是秦朗留在京中的那枚“朗”字佩:“侯爺放心,瑾雪已讓人往涼州送了密信,告訴秦公子京城援軍即到。”
    秦明握緊玉佩,溫潤的玉質貼著掌心,竟有了些暖意。他望向河西的方向,那裏的烽火雖烈,卻已有無數雙手,正往那片土地伸去。
    宮牆之外,周恒正等在街角,見爺爺出來,趕緊迎上去:“爺爺,我跟您去涼州!”
    周老將軍瞪他:“胡鬧!國子監的功課不要了?在家好好待著,等爺爺帶秦朗回來,你們再一起喝酒!”
    周恒望著爺爺翻身上馬,兩萬鐵騎踏破京城的晨霧,往河西方向而去,忽然覺得眼眶發燙。他轉身往國子監跑,要把這個消息告訴蘇晨和陳源——秦朗,你一定要撐住,我們都在等你回來。
    紫宸殿的香爐裏,檀香依舊嫋嫋。
    陳清然站在地圖前,指尖劃過涼州,那裏像一枚楔子,釘在大陳的西北,此刻雖被戰火包裹,卻牽動著整個王朝的脈搏。他忽然對身邊的內侍道:“把七公主叫來。”
    片刻後,陳容煙提著裙擺跑進來,發髻都有些亂:“父皇,是不是要發兵救秦公子了?”
    陳清然指著地圖:“你看,這裏是姑臧,這裏是張掖,秦朗現在就在這片土地上。你說,他能守住嗎?”
    陳容煙望著地圖上密密麻麻的標記,忽然挺直脊背:“秦公子說過,河西的胡楊,能在沙裏紮根,也能在血裏開花。他一定能守住。”
    皇帝笑了,摸了摸女兒的頭:“說得好。那我們就等著,看河西的胡楊,怎麽在血裏開花。”
    晨光照進大殿,落在地圖上的涼州,像給那片焦土,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