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暗月護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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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朗墜向地麵的瞬間,隻覺腰間一緊,一股柔中帶剛的力道猛地將他往側麵帶。他下意識攥緊刀柄,睜眼時正撞進一雙覆著輕紗的眼——那雙眼在火光裏亮得像寒星,卻沒半分溫度。
對方踩著墜落的斷木借力,足尖在半空輕點,竟帶著他硬生生橫移了丈許,落進一條堆滿雜物的暗巷。落地時秦朗踉蹌了下,剛要開口,後頸便被輕輕按住,一股淡淡的冷香鑽進鼻腔,混著硝煙味竟奇異地壓下了喉間的腥甜。
“別動。”女子的聲音很輕,像河西的風刮過冰麵,聽不出情緒。
秦朗這才發現自己左臂被燒傷,小腿還插著片燃燒的木屑。對方不知從哪兒摸出個青瓷瓶,倒出半瓶藥膏,指尖帶著涼意拂過傷口,灼痛感竟瞬間褪了大半。她的動作極快,包紮傷口時指尖偶爾觸到他的皮膚,像冰粒擦過,快得讓人抓不住痕跡。
“你是……”秦朗剛要問,對方已站起身,寬大的黑袍掃過地上的火星,帶起一陣風。
她沒回頭,隻留下一句:“往南走,第三條巷有暗道通王府。”聲音裏聽不出男女,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指令。
秦朗望著她的背影,黑袍下擺繡著朵極淡的銀月,在火光裏閃了下便隱入陰影——那紋樣他似乎在哪見過,卻一時想不起。等他反應過來要追,巷口已空無一人,隻有牆角的幾株駱駝刺還在微微晃動,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火光造出的幻影。
他低頭看了眼包紮整齊的傷口,藥膏帶著清苦的草木香,絕非軍中常用的金瘡藥。這人手眼通天,竟能在刀光劍影裏精準找到他,還帶著如此奇特的傷藥……是友是敵?
遠處的廝殺聲越來越急,趙毅的呐喊混著北魏人的嘶吼撞進巷口。秦朗不再多想,握緊刀柄往南走——不管對方是誰,此刻能讓他回到戰場的,便是生路。
第三條巷果然藏著道暗門,是塊鬆動的青石板。秦朗掀開石板鑽進去,暗道裏潮濕陰冷,隱約能聽見頭頂的馬蹄聲。走了約莫半柱香,前方透出微光,竟是鎮北王府的地窖入口。
“秦公子?”地窖裏守著個民壯,見他鑽出來,又驚又喜,“您沒事?王爺和趙將軍都快急瘋了!”
秦朗剛要說話,忽然聽見地窖外傳來兵刃交擊聲。他快步掀簾出去,正撞見趙毅帶著東宮衛與一群北魏親衛廝殺,銀甲上的血跡已凝成暗紅。陳崇嶽靠在廊柱上,手裏換了柄長刀,正指揮玄甲軍封堵側門。
“秦朗!”陳崇嶽見他出來,眼裏的焦慮散了大半,“你去哪了?”
“遇到點波折。”秦朗含糊帶過,拔刀加入戰團,“叛軍主力在哪?”
“吐穀渾人見勢不妙,帶著殘兵往北門跑了!”
趙毅一劍挑翻個親衛,喘著氣道,“現在是拓拔烈的親衛在死磕,這老東西瘋了,非要衝進王府!”
秦朗目光掃過庭院,地上的屍體裏,北魏親衛占了大半。東宮衛的傷亡也不輕,趙毅肩胛的箭傷還在滲血。他忽然想起暗巷裏那女子的話,心頭一動——若不是她及時援手,自己此刻怕是已成了鍾台下的一具焦屍。
“得想辦法逼退拓拔烈。”秦朗劈翻個撲來的親衛,對陳崇嶽道,“他親衛雖悍,但沒了吐穀渾人相助,已是強弩之末。咱們燒了他的糧草,斷了他的後路,再讓趙將軍帶東宮衛佯攻他的中軍帳,定能嚇退他。”
陳崇嶽點頭:“就依你!亮兒已帶民壯去燒外城的北魏營寨,正好前後夾擊!”
廝殺聲再次掀起高潮。秦朗衝在最前麵,刀光起落間,忽然瞥見王府的飛簷上掠過一道黑影——黑袍、銀月紋,正是暗巷裏的女子。她站在簷角,像隻棲在暗處的夜梟,目光正落在他身上,見他望過來,身影一晃便消失在屋脊後。
秦朗心頭劇震。
她竟一直在跟著他。
是巧合?還是……有人特意派來護著他?
刀風忽然掃到麵前,他猛地回神,揮刀格擋,卻慢了半分,肩胛被劃開道口子。趙毅及時趕來替他擋下後續攻勢,吼道:“秦公子!走神要命!”
秦朗咬牙劈開麵前的敵人,目光卻忍不住再次瞟向飛簷。那裏空蕩蕩的,隻有風卷著火星掠過琉璃瓦,仿佛那道黑影從未出現過。
但他知道,她就在附近。
就像一道無形的屏障,藏在硝煙與火光之後,默默護著他的周全。
拓拔烈的親衛終於開始後退。當陳亮帶著民壯在外城放起大火,映紅半邊天的火光裏,北魏人的嘶吼漸漸變成了潰逃的混亂。趙毅率軍追殺了半裏地,才在陳崇嶽的命令下退回內城。
殘陽終於從雲層裏探出頭,照在布滿屍體的街巷上,將血跡染成暗紅。秦朗靠在王府的朱門上,看著玄甲軍和東宮衛清理戰場,忽然摸了摸腰間——那裏不知何時多了個小小的錦囊,錦囊裏裝著些幹燥的草藥,正是治燒傷的特效藥。
他捏著錦囊,望向城外的戈壁。
黑袍、銀月、冷香、神秘的藥膏……這些碎片在腦海裏拚湊,忽然想起去年在京城翠雲樓,沈如煙彈奏的琵琶曲裏,似乎也帶著這樣的冷香。
是她嗎?
秦朗握緊錦囊,指腹摩挲著上麵繡的銀月。不管是誰,這份情,他記下了。
風卷著硝煙掠過城頭,帶來遠處隱約的號角聲。秦朗知道,拓拔烈雖退,卻絕不會善罷甘休,而京城的亂局更是懸在頭頂的利劍。
但此刻,他望著身邊喘息的弟兄,望著鎮北王府上重新豎起的玄甲軍大旗,忽然覺得沒那麽難了。
至少,他還活著。
至少,暗處有雙眼睛在護著他。
至少,姑臧城的天,還沒塌。
他拔出刀,將上麵的血珠甩在地上,轉身走向陳崇嶽:“王爺,該清點傷亡,修補城防了。”
陽光落在他帶傷的肩上,像鍍了層金。而遠處的飛簷後,黑袍女子望著他的背影,輕輕按了按腰間的銀月令牌,轉身沒入了河西的暮色裏。她的任務還沒完成,隻要秦朗還在姑臧一日,她便會在暗處守一日。
這是聖女的令,也是她自己的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