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危局與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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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臧城的晨霧還沒散盡,王府西跨院就傳來兵刃交擊的脆響。
    陳成赤著胳膊,手裏的長槍使得虎虎生風,槍尖挑開二哥陳亮的長刀時,額角的汗珠正順著年輕的下頜線往下淌。
    “三弟這槍法越發精進了。”
    陳亮收刀而立,玄甲的鱗片在霧裏泛著冷光,“隻是太過急躁,若對手是北魏的重甲騎兵,這般搶攻隻會露了破綻。”
    陳成哼了聲,用槍杆拄著地麵喘氣:“二哥總說我急,可昨日若不是我帶親兵抄了拓拔烈的糧道,咱們哪能撐到秦公子他們來?”
    “成兒!”
    廊下傳來陳崇嶽的咳嗽聲,老王爺披著件素色錦袍,由仆從扶著站在階前,“過來。”
    陳成悻悻地收了槍,耷拉著腦袋走過去。
    陳亮緊隨其後,目光落在父親纏著繃帶的腿上,低聲道:“父親怎麽起來了?太醫說您得靜養。”
    “靜養?等拓拔烈打進來,我躺進棺材裏靜養嗎?”
    陳崇嶽瞪了他一眼,轉而看向陳成,“你昨日闖的禍還沒跟你算賬——誰讓你私自帶兵出城投奔的?若不是秦朗在弱水河穀撞見你,你那三百親兵早成了拓拔烈的刀下鬼!”
    陳成脖子一梗:“我那是去截北魏的援軍!斥候說他們帶了新式投石機,不毀掉,內城城牆撐不住三日!”
    “糊塗!”
    陳崇嶽氣得用拐杖敲了敲地麵,“你可知那是拓拔烈的誘敵計?他故意放出假消息,就是要引你這愣頭青出去!”
    正說著,秦朗從影壁後轉出來,手裏拿著封火漆密函,神色凝重:“王爺,剛從京城來的急件,是長公子的親筆。”
    陳亮接過密函遞過去,陳崇嶽拆函時手指微微發顫。
    長子陳清在京城任禁軍郎將,自五皇子把持京營後,父子倆的書信往來就沒斷過,隻是這封信的火漆是東宮的朱砂印,而非尋常家信的青竹紋。
    “清兒說……五皇子要對咱們動手了。”
    陳崇嶽看完信,喉間滾出一聲悶響,將信紙攥得發皺,“他聯合了兵部的人,說咱們在涼州私通北魏,要革去我鎮北王的爵位,還說……要調亮兒進京問話。”
    陳亮臉色驟變:“調我進京?這分明是要扣我當人質!”
    陳成猛地按住腰間的刀:“大哥怎麽不反抗?咱們帶玄甲軍殺回京城去!”
    “住口!”
    陳崇嶽厲聲道,“京城是天子腳下,你以為是涼州的戈壁灘?清兒在信裏說,太子已在暗中聯絡忠良,讓咱們務必守住姑臧,切不可中了五皇子的離間計。”
    他看向秦朗,目光沉沉,“秦公子,你是聰明人,該明白這其中的厲害。”
    秦朗點頭:“五皇子此舉,一是想逼王爺自亂陣腳,二是想借北魏之手除掉咱們,他好在京城坐收漁利。隻要姑臧不失,他的陰謀就成不了。”
    “可拓拔烈還在黑風口虎視眈眈,西梁那邊也未必死心。”
    陳亮眉頭緊鎖,“咱們兵力本就不足,若京營真的按兵不動……”
    “誰說京營按兵不動?”
    陳崇嶽忽然笑了,將信紙遞給他們,“清兒在信尾說,他已說服京營副統領,偷偷調了五千輕騎,走祁連山古道過來,約莫三五日就到。”
    陳成眼睛一亮:“還是大哥有辦法!”
    “但這五千人不能指望太多。”
    秦朗指尖點在輿圖上的祁連山,“古道險峻,糧草難運,他們最多是來添把火,真正能指望的,還是咱們自己。”
    他看向陳成,“三公子昨日雖冒失,但燒糧道的法子倒是提醒了我——拓拔烈的大營在黑風口,那裏缺水,全靠弱水支流運水。”
    陳成立刻明白過來:“您是說……去斷他的水源?”
    “不止。”
    秦朗唇角勾起一抹冷峭,“黑風口的風向是固定的西北風,若咱們在河穀上遊放把火……”
    陳崇嶽撫著胡須,眼裏閃過精光:“好小子,鬼主意真不少!”
    正議事間,門外忽然傳來親兵的急報:“王爺,北門外來了隊商隊,說是從京城來的,要見您,還帶了長公子的信物。”
    “商隊?”
    陳亮警覺起來,“這個時候來商隊?”
    陳崇嶽沉吟片刻:“讓他們在門房等著,亮兒你去查查底細。成兒,你去通知秦公子的人,戒備南門——以防調虎離山。”
    半個時辰後,陳亮回來時,臉色比剛才更難看:“父親,是長嫂的陪房,說是……大哥在京城被五皇子軟禁了,讓咱們……讓咱們歸順五皇子,否則……”
    “否則怎樣?”陳成追問。
    “否則就殺了大哥。”
    陳亮聲音發啞,從袖中取出枚玉佩,“這是大哥的貼身玉佩,錯不了。”
    玉佩是塊和田暖玉,刻著個“清”字,陳崇嶽認得,是他當年給長子的及冠禮。
    老王爺捏著玉佩,指節泛白,忽然將玉佩狠狠砸在地上:“放屁!我陳崇嶽的兒子,豈是貪生怕死之輩?清兒若知道他們用他來逼我,定會親手斬了這送信的!”
    秦朗撿起玉佩,忽然發現玉縫裏嵌著點黑色粉末,湊近鼻尖聞了聞,瞳孔微縮:“這是京城‘墨香樓’特有的香灰,大哥在信裏提過,墨香樓是太子的暗線據點。”
    陳亮一愣:“你的意思是……”
    “長嫂的陪房未必是叛徒,這玉佩是真的,但‘歸順’的話,恐怕是被逼著說的。”
    秦朗指尖撚著香灰,“大公子在墨香樓待過,這是他留的記號——信得過。”
    陳成撓了撓頭:“那現在怎麽辦?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大哥在京城受委屈。”
    陳崇嶽深吸一口氣,走到案前拿起狼毫筆,在紙上寫下“固守待援”四個大字:“清兒在京城能撐住,咱們在涼州就不能垮。亮兒,你帶五百人去弱水上遊,按秦公子的法子準備;成兒,你去聯絡黑風寨的獨眼漢,讓他帶弟兄們襲擾北魏的運糧隊;秦公子,”
    他轉向秦朗,目光懇切,“東宮衛的弟兄,還得勞你多照看。”
    秦朗拱手:“王爺放心。”
    三日後,黑風口忽然起了場大火。風借火勢,卷著燒紅的蘆葦掠過北魏大營,連帶著運水的皮筏都燒得劈啪作響。拓拔烈的親衛們忙著救火,卻發現營中飲水早已被摻了巴豆的河水汙染,一時間嘔吐不止,亂成一團。
    陳亮帶著玄甲軍從河穀東側殺出時,正撞見陳成騎著匹黑馬,手裏拎著顆血淋淋的頭顱——是北魏負責看守水源的偏將。
    “二哥!你看我這功如何?”陳成笑得一臉燦爛,左頰的刀疤在火光裏更顯張揚。
    陳亮拍了拍他的肩,玄甲相撞的脆響裏,忽然聽見遠處傳來熟悉的號角聲——是祁連山方向!
    “是京營的援軍!”有親兵歡呼起來。
    陳亮抬頭望去,晨曦中,一隊輕騎正順著山道疾馳而來,為首的那麵“陳”字大旗,在風裏獵獵作響。
    鎮北王府內,陳崇嶽接到捷報時,正對著長子陳清的畫像出神。
    秦朗走進來,見他鬢角又添了些白發,輕聲道:“王爺,京城那邊傳來消息,太子已聯合幾位老臣,在朝堂上彈劾了五皇子私扣援軍的罪證。”
    陳崇嶽轉過身,眼裏的疲憊散去些許:“清兒……沒事吧?”
    “長公子安好,隻是被禁足在家,太子已派親衛暗中護著了。”
    秦朗遞上一封新的密函,“這是太子給您的信,說待姑臧安定,便會召您回京共商國事。”
    陳崇嶽接過信,沒立刻拆開,而是走到窗邊望向城牆。那裏,陳成正指揮民壯修補垛口,陳亮則在與京營的將領交接防務,兄弟倆偶爾爭執幾句,卻又很快並肩看向遠方的戈壁。
    老王爺忽然笑了,像放下了千斤重擔:“好啊……都長大了。”
    風從涼州的戈壁吹來,帶著沙礫的粗糙,也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暖意。秦朗望著天邊漸亮的晨光,知道這場仗還沒打完,但隻要這父子三人還守著這座城,大陳的西疆,就永遠不會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