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白鷺餘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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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鷺洲的火光漸次熄滅時,秦朗已帶著張龍、馬漢登上了月神教準備的輕舟。
    秋菊站在燒焦的水寨木棧上,黑袍下擺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手裏攥著枚從李通屍身上搜出的玄鳥玉牌——牌身陰刻的鳥紋邊緣沁著血絲,顯然是五皇子親賜的信物。
    “這玉牌的形製與暗堂記載的‘玄鳥令’吻合。”
    她將玉牌拋給秦朗,牌麵冰涼,“黑鴉衛總壇主每次調動分壇,必以此牌為信。李通敢用它開閘,說明‘玄鳥’已潛入江州。”
    秦朗摩挲著玉牌上的鳥喙紋路,那尖銳的弧度讓他想起姑臧城頭北魏兵的狼牙箭。船尾的馬漢忽然低呼:“公子,水麵下有異動!”
    眾人俯身望去,隻見船舷兩側的水波中隱約有黑影遊動,月光下露出半截淬毒的魚叉尖。
    秋菊猛地甩出腰間軟鞭,鞭梢卷住一根魚叉用力一扯,水下傳來一聲悶哼,浮起一團血水。
    “是黑鴉衛的水鬼!”張龍拔刀砍向另一處水波,刀鋒劈開水麵,卻隻撈起一綹濕發。
    秋菊從袖中抖出數枚銀釘,認準水下黑影的方位擲出,頓時有三具屍體浮出水麵,皆是黑衣蒙麵,腳踝處係著玄鳥圖騰的銅鈴。
    “他們想鑿沉咱們的船。”
    秦朗拾起一枚銅鈴,鈴舌上刻著極小的“江”字,“看來‘玄鳥’早就算準了我們的路線。”
    輕舟在蘆葦蕩中穿梭,身後的水聲越來越密。秋菊忽然立到船頭,從懷中取出一支竹哨,吹出一串極短促的音符。片刻後,四周的蘆葦叢中響起此起彼伏的蛙鳴,竟是月神教暗堂的聯絡信號。
    “前麵有暗礁,換小船!”她話音未落,便縱身躍入水中,徒手扳開一塊偽裝成礁石的木板。水下露出一條僅容單人通過的暗道,洞口藤蔓上掛著半片月神教的銀月符。
    秦朗三人緊隨其後,鑽入濕滑的暗道。行至盡頭,竟是一處隱蔽的溶洞,洞內停著數艘羊皮筏。
    秋菊點燃壁上的火把,照亮洞頂懸掛的鍾乳石——每根鍾乳石上都係著油布包裹,正是從白鷺洲軍械庫轉移出的明光鎧。
    “暗堂弟子已將軍械分批運至此地,”她指著洞壁的刻痕,“這是五皇子在江州的密道圖,除了白鷺洲,城西的漕幫碼頭還有個火藥庫。”
    張龍展開從李通身上搜出的密信,信中用漕運暗語寫著:“丙子夜,‘河伯’於碼頭驗貨。”秋菊接過信箋對著火光,隻見紙背透出淡紅色的鳥紋——那是黑鴉衛傳遞密令的血隱術。
    “丙子夜就是今夜,”秦朗推算著時辰,“‘河伯’應是指漕幫幫主魏長河,此人曾是五皇子的水軍教頭。”他想起方才水鬼腳踝的銅鈴,忽然驚覺,“那些水鬼的銅鈴刻著‘江’字,怕是早就混進了漕幫!”
    溶洞外忽然傳來鐵鏈摩擦聲,秋菊吹滅火把:“他們找到入口了!”眾人摸黑躍上羊皮筏,順著洞內暗河漂流。身後的洞口被撞開,數十名黑衣人手舉火把湧入,為首一人身披玄色鬥篷,臉上戴著青銅鳥首麵具,正是黑鴉衛總壇主“玄鳥”。
    “秦朗!留下軍械,饒你不死!”玄鳥的聲音透過麵具傳來,帶著金屬的質感。他甩出手中長鞭,鞭梢卷住秦朗的筏繩用力一拽。
    羊皮筏猛地傾斜,秦朗跌入水中。他在水下睜目,看見玄鳥的鬥篷下露出半截銀月刺青——那竟是月神教叛逃的前暗堂堂主!秋菊見狀,立刻潛入水中,短刀直刺玄鳥的腳踝。
    水麵上頓時炸開一團水花,張龍和馬漢用筏槳格擋飛箭,秋菊與玄鳥在水下纏鬥,刀光與鞭影攪碎了洞頂漏下的月光。秦朗抓住一塊鍾乳石攀上岸,從懷中摸出秋菊給的銅哨猛吹,洞內頓時響起刺耳的回音。
    “快!暗河要塌了!”秋菊忽然大喊。原來她方才在水下刺中了玄鳥腰間的火藥袋,洞頂的鍾乳石被火藥震得簌簌掉落。玄鳥見勢不妙,甩出三枚煙霧彈,趁亂帶著殘餘手下撤離。
    等煙霧散去,秦朗發現秋菊的左臂中了一枚毒針,臉色已泛起青黑。“是‘鶴頂紅’,”
    她咬著牙拔出毒針,從發間取下一枚銀簪刺入幾處穴位,“玄鳥果然叛逃月神教,這用毒手法和當年如出一轍。”
    馬漢找到溶洞的另一處出口,外麵竟是江州城外的青弋江。
    眾人乘羊皮筏順流而下,秋菊用匕首在筏板上刻下漕幫碼頭的布防圖:“玄鳥今夜必會轉移火藥庫,我們得趕在他前麵。”
    行至江心時,對岸的漕幫碼頭忽然燃起大火,隱約可見“魏”字旗倒在血泊中。秦朗舉著望遠鏡望去,隻見月神教暗堂的弟子正在碼頭與黑鴉衛廝殺,為首的暗堂弟子高舉著一枚玄鳥玉牌——正是秋菊之前給的聯絡信物。
    “他們提前動手了!”
    張龍興奮地擂著筏板。秋菊卻蹙眉:“不對,玄鳥怎會輕易放棄火藥庫?這像是調虎離山……”
    話音未落,青弋江下遊忽然駛來數十艘樓船,船首立著的竟是雍州刺史王仲年!他手持五皇子的“玄鳥令”,對著秦朗的羊皮筏大喊:“秦朗!你已中我圈套,還不束手就擒!”
    秦朗這才驚覺,從雍州到江州的連環伏擊,全是玄鳥設下的局——先讓李通暴露白鷺洲軍械庫,再用漕幫碼頭的火藥庫引開注意力,實則王仲年早已率大軍埋伏在下遊,就等他們自投羅網。
    “公子,樓船上有投石機!”
    馬漢指著船頭的巨型器械,石彈已被點燃,“他們想把我們炸沉在江裏!”
    秋菊猛地將秦朗推下羊皮筏:“快遊到對岸!我去引開投石機!”
    她抓起筏上的火把,縱身躍上另一艘漂流的木筏,朝著王仲年的樓船駛去。
    “秋菊!”
    秦朗在水中大喊,卻見秋菊回頭一笑,麵紗被火光映得透明:“記住,京城西山……”話音未落,樓船的石彈已砸中她的木筏,爆炸的氣浪掀起滔天巨浪。
    秦朗被浪頭推向對岸,眼睜睜看著秋菊消失在火光中。張龍和馬漢將他拖上岸,身後的青弋江已被血水染紅,王仲年的樓船正在逼近,岸邊的密林中傳來號角聲——是趙承帶著州府驛卒趕到了。
    “公子,秋菊統領她……”張龍的聲音哽咽。
    秦朗握緊拳頭,指甲嵌進掌心:“她不會死的,月神教的人最擅長水下逃生。”他望向京城的方向,眼中燃起怒火,“王仲年,玄鳥,這筆賬,我會在京城跟你們慢慢算!”
    驛卒們用強弓射退了樓船的先鋒,秦朗帶著張龍、馬漢混入追兵,朝著京城的官道疾馳。路過青弋江渡口時,他在蘆葦叢中發現了半塊燒焦的銀月符——符身刻著秋菊名字的簡寫“菊”。
    “等我,秋菊。”他將銀月符貼身藏好,黑馬奮蹄揚起煙塵,朝著暮色中的京城奔去。
    江州的戰火已被甩在身後,但他知道,真正的決戰,才剛剛開始。玄鳥的陰謀,五皇子的餘黨,還有秋菊未說完的“京城西山”,都像一張張網,在京城等著他。
    而他手中,握著白鷺洲的軍械圖,揣著姑臧城的鍾聲,更帶著一個必須活下去的理由——他要回去,告訴陳崇嶽,告訴陳家兄弟,告訴所有在姑臧城等他的人:烽煙未熄,歸人已在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