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銀月照重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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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弋江的硝煙散入三月的江風時,秦朗已策馬行至潼關古道。
黑馬的馬蹄鐵磨出了火星,張龍從行囊裏翻出最後半塊麥餅——餅皮上還留著秋菊特有的胡麻籽香,他遞到秦朗麵前時,忽然發現公子的袖角滲著血。
“公子!你何時中箭的?”
張龍扯開秦朗的衣袖,隻見左臂上插著支淬毒的短箭,箭羽上染著黑鴉衛獨有的玄鳥紋。
秦朗這才想起,是昨夜突圍時被流矢所傷,因急著趕路竟忘了處理。
馬漢連忙取出秋菊給的玉肌膏,卻發現藥膏已在江州的爆炸中遺失。
秦朗咬著牙拔出短箭,血珠瞬間變黑:“是‘牽機毒’的變種,得盡快找到解藥……”
話音未落,忽然瞥見道旁驛站的照壁上,用石灰畫著半朵殘菊——那是秋菊在姑臧城時常用的聯絡暗號。
“跟我來!”
秦朗翻身下馬,循著殘菊的痕跡拐進驛站後的菜畦。菜畦盡頭的枯井裏,果然藏著個油紙包,裏麵是解藥和一封短信:“玄鳥假死遁入京城,藏身西山廢觀。如煙已在翠雲樓備下接應,見銀月簪為信。”
筆跡是秋菊的,卻在落款處多了個火焰印記——那是月神教聖女的徽記。秦朗握緊紙箋,忽然想起秋菊在江州溶洞中說的“玄鳥叛逃月神教”,難道……
三日後,京城南門。
秦朗換了身商賈服飾,張龍和馬漢扮作腳夫,牽著馱著軍械圖的騾子混入人流。城門守軍查驗文牒時,秦朗注意到領頭的校尉腰間掛著玄鳥玉佩,便悄悄將一枚銀月釘彈入對方袖中——這是月神教暗堂的標記,意為“內有奸佞”。
穿過朱雀大街,翠雲樓的飛簷在暮色中若隱若現。這座京城最負盛名的銷金窟,實則是月神教在京的總壇。
秦朗剛踏上樓前的漢白玉台階,便有位綠鬢丫鬟迎上,鬢邊插著支銀月簪:“秦公子可算來了,我家姑娘等得望眼欲穿。”
丫鬟引著他們穿過九曲回廊,廊壁上的仕女圖竟暗藏機關,指尖按動侍女腰間的玉佩,便會露出暗格。行至後院的聽雨軒,隻見窗紙上映著個撫琴的身影,琴音正是姑臧城的《弱水吟》。
“如煙。”秦朗推門而入。
沈如煙端坐於琴案後,一身水綠羅裙,腕間戴著枚銀月鐲。她抬眸望來,眸光比姑臧城頭的雪更清冽,左眉尾竟也有一道極淺的疤痕,與秋菊如出一轍。
“你總算舍得回來了。”
她放下玉簪,琴音驟停,“秋菊已把江州的事告訴我了,玄鳥果然藏在西山的重陽觀。”
話音未落,屏風後轉出個黑袍身影——正是秋菊。
她卸下了麵紗,左眉尾的疤痕在燭火下泛著淡粉:“公子受驚了,江州的爆炸是我用障眼法,玄鳥的火藥袋裏裝的是煙硝。”
秦朗看著眼前容貌七分相似的兩人,忽然明白過來:“你們是……”
“雙生姐妹。”
沈如煙遞過一杯忘憂草茶,“我是月神教聖女,秋菊是我的影衛,也是翠雲樓的管事。當年父親為護我們周全,將秋菊扮作丫鬟送入翠雲樓,我則以樂師身份周旋於權貴之間。”
秋菊呈上一枚青銅令牌,牌麵刻著展翅鳳凰:“這是月神教的‘鳳令’,可調動京畿暗堂。玄鳥原是我教護法,因覬覦聖女之位叛逃,如今依附五皇子,想借黑鴉衛顛覆大陳。”
沈如煙展開西山地圖,用朱筆圈出重陽觀:“觀內藏著五皇子私鑄的印璽,玄鳥打算趁太子監國不穩時,擁立偽帝。我已讓秋菊聯絡羽林衛舊部,今夜子時……”
忽然,窗外傳來極輕微的衣袂聲。
秋菊猛地吹滅燭火,短刀出鞘抵在窗欞:“什麽人?”
月光下,隻見一枚玄鳥玉牌從窗縫投入,牌身釘著封血書:“秦朗,想救你姑臧的兄弟,今夜三更獨闖重陽觀。”
血書的落款處,畫著陳成的刀疤圖騰。
“是陷阱!”
張龍怒吼,“五皇子餘黨抓了陳家兄弟!”
秦朗捏碎玉牌,眼中迸出怒火。沈如煙按住他的肩膀:“莫急,秋菊已查明,陳家兄弟被囚於觀內的煉丹房。我教暗堂弟子已混入重陽觀做雜役,可裏應外合。”
秋菊將一套道袍遞給秦朗:“這是玄鳥的貼身道服,我從他江州密道裏取的,穿上可避過觀內的機關。”
她頓了頓,從發間取下銀月簪插入秦朗發髻,“此簪可通心脈,若遇危險,我能感知。”
三更時分,秦朗孤身踏入西山重陽觀。觀內古柏森森,碑刻上的“玄鳥”二字被朱砂塗紅,透著詭異。
他按著秋菊給的路線繞過八卦陣,剛到煉丹房外,便聽見陳成的叫罵聲:“狗娘養的!有本事跟小爺真刀真槍幹!”
“三弟莫急,為兄在此。”陳亮的聲音從隔壁傳來。
秦朗心頭一暖,揮刀劈開房門,卻見煉丹房內空無一人,隻有牆上掛著件染血的玄甲——正是陳成常穿的那身。
“不好!中計了!”
秦朗轉身欲退,忽然聽見殿內鍾聲大作,無數火把亮起,將他圍在中央。玄鳥戴著青銅麵具走出,身後跟著王仲年和黑鴉衛眾,手裏拎著陳成的鎮北虎布偶。
“秦朗,你果然重情重義。”
玄鳥摘下麵具,露出張與秋菊有三分相似的臉,“當年我本是月神教繼承人,卻被這對雙生女賊奪了位置!今日,我便用你的血,祭奠我死去的兄弟!”
秦朗這才驚覺,玄鳥竟是秋菊的親叔叔!他握緊秋菊給的銀月簪,隻覺簪身發燙,遠處忽然傳來熟悉的笛聲——是沈如煙在吹奏《弱水吟》,這是月神教總攻的信號。
“殺!”
秋菊的聲音從屋頂傳來,數十名暗堂弟子破瓦而入,短刀直取黑鴉衛的穴位。
張龍和馬漢也帶著羽林衛舊部殺到,刀光劍影映著觀內的三清神像。
玄鳥見狀,抽出腰間軟劍刺向秦朗:“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兩人纏鬥間,秦朗忽然瞥見玄鳥劍柄上的鳳凰刻痕——那是月神教叛徒的標記。他想起秋菊的話,猛地用銀月簪刺入玄鳥持劍的手腕。
“啊!”
玄鳥慘叫著退後,手腕上露出與秋菊 的銀月刺青。秋菊趁機甩出繩索,將他捆了個結實。
王仲年見勢不妙,想從密道逃脫,卻被沈如煙用琴音震斷經脈,癱倒在地。
黎明時分,重陽觀的火光漸漸熄滅。秦朗解開陳亮和陳成身上的繩索,隻見兩人雖被打得鼻青臉腫,卻精神尚好。
陳成搶過鎮北虎布偶,拍著秦朗的肩:“就知道你會來!我跟二哥把玄鳥的密道圖都畫下來了!”
沈如煙走到秦朗身邊,遞過一枚刻著“鳳棲梧桐”的玉印:“這是五皇子私鑄的偽璽,有了它,太子殿下便能名正言順清君側。”
秋菊則將玄鳥押到麵前,麵具下的臉已無血色。
“送玄鳥去天牢,王仲年押往刑部。”
秦朗下令,轉身望向沈如煙和秋菊,“多謝二位相助。”
沈如煙微微一笑,琴音再起:“月神教本就是大陳的子民,護國安邦是分內事。”
秋菊則將銀月簪插回發間,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公子回京後,可別忘了姑臧城的醫館,還等著您教匕首呢。”
朝陽穿透西山的薄霧,映著眾人身上的血汙與笑容。
秦朗知道,京城的危機暫解,但五皇子的餘黨仍有潛伏,而他肩上的擔子,比在姑臧城時更重了。
“張龍,馬漢,備馬。”
他整理好衣襟,望向皇宮的方向,“我們去東宮,向太子殿下複命。”
沈如煙和秋菊立在觀前的古柏下,目送他離去。晨風吹動她們的衣袂,左眉尾的疤痕在陽光下若隱若現,宛如一朵並蒂開放的秋菊,在京城的煙雨中,悄然綻放。
而秦朗知道,無論前路有多少風雨,隻要心中藏著姑臧的鍾聲,身邊有值得守護的人,他便無所畏懼。因為他不僅是羽林衛的秦朗,更是從姑臧城戰火中走出的歸人。
遠處的翠雲樓上傳來琵琶聲,彈的正是那首《弱水吟》,仿佛在訴說著:烽煙散盡,靜待歸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