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麻繩專挑苦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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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著那把橘皮,殷秋晚熬過了顛簸的班車時光,待回到家,那袋橘子立時成了全家的稀罕物。
    殷長安給老屋送了幾個,剩下的鄭重其事地放進供桌抽屜。他叮囑女兒:&34;可不能多吃,饞了就掰一瓣嚐嚐。&34;
    殷秋晚每日都要偷偷拉開抽屜,眼巴巴望著那抹金黃,看著劉軍吃得汁水直流,她總在心裏盤算:等病好了,我可得多吃幾個。
    然而命運總愛捉弄人,誰也沒料到,那些橘子竟沒能撐到來年。
    短短半個月,在小姑娘殷切的注視下,金黃的果實仿佛被歲月施了詛咒,在她眼皮底下一寸寸潰敗腐爛。
    當她顫抖著拉開抽屜時,撲鼻的黴味讓她瞬間紅了眼眶,那些曾寄托著無限期待的橘子,此刻隻剩一團模糊的綠毛,黏糊糊地癱在角落。
    那攤腐爛的橘子如同某種隱喻,無聲訴說著童年的遺憾。
    時值農忙,一門的三太奶竟在中午時分離世,還是她侄媳婦送飯時才發現的。
    殷秋晚身體欠佳,以往農忙時節,大人們都要下地幹活,劉紅芳便把她鎖在家裏。可劉紅芳總是放心不下,三太奶就主動讓她把秋晚送到自己家,幫忙照看。
    三太奶說話聲音細細小小的,個子也不高,年紀又大,坐在那裏就像一小團。
    好多小孩都怕她,可殷秋晚卻不,她特別愛看三太奶紡線,劉紅芳常說,現在的人都不會這手藝了,三太奶可真厲害。
    三太奶是小腳,平時很少下地,身體也不好,常年坐在門口。
    她們住得近,三太奶隻有一個兒子,殷秋晚喊他小爺爺,實際上他比殷長安小好幾歲。
    三太爺兄弟眾多,他是最小的,從小身體就弱,娶的三太奶身體更差,兩人多年才生下小爺爺這麽一個兒子。
    三太爺早早地就去世了,三太奶又是小腳,很多農活都隻能勉強做,好在堂兄弟姐妹多,大家相互幫襯著,這孤兒寡母才得以 生活下來。
    小爺爺幼年喪父,又獨自長大,母親也沉默寡言,他除了和堂兄弟親近些,也就和殷長安關係比較好。
    長大後,家裏窮,隻有一個病懨懨的老娘,他性格又老實木訥,靠親戚幫忙才成了家,有了兒子,可孩子剛滿月,媳婦就跑了。
    這些年,他一個人帶著孩子和老娘,日子雖說清苦,但心裏倒也滿足。
    小爺爺家人口少,地也不多,平時都是親戚幫他,他一有機會就盡力幫忙,自家的農活早早幹完,就去幫堂兄弟幹。
    這幾天,村裏的地都忙得差不多了,他又去附近親戚家幫忙。
    三太奶的身體早就不行了,她活著也很痛苦,但又舍不得兒子和孫子。
    孫子還小,兒子又老實,每次兒子回來,她還能和他說說話,要是自己死了,兒子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可誰也沒想到,三太奶就這麽無聲無息地走了,她還沒給兒子留下一句話,也沒來得及看一眼孫子。
    村裏人很快就聚集起來,找人去通知小爺爺,很多事情都得提前安排。
    人既然已經沒了,這天氣又熱,得早點入土為安。
    親戚都在附近,很快就通知到了小爺爺,他當時正開著拖拉機拉稻子,聽到母親去世的消息,小爺爺一下子就懵了,他從小就和母親相依為命,幾十年的相伴,他早就習慣了。
    親戚讓他趕緊回去,他開著拖拉機就往家趕,到了村口,大樹上烏鴉叫個不停,叫得他心裏煩躁不安。
    小爺爺感覺自己好像著了魔,本來是要進村的,卻一下子撞到了大樹上。
    村口這棵大樹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樹幹粗壯得三四個人才能抱過來,拖拉機撞上去,隻覺得地都晃了一下,大樹紋絲不動,小爺爺卻被甩了出去,正好卡在拖拉機車頭那裏。
    車子失去了控製,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腿上,巨大的轟鳴聲和小爺爺的慘叫聲,把聚集在他家的人都吸引了過來。
    村裏人趕過來的時候,小爺爺已經暈過去了,拖拉機還在動,他的腿血肉模糊。
    大家手忙腳亂地把拖拉機製住,又把小爺爺抬回了家,眼看著他的腿傷得嚴重,又趕緊送往醫院,一時間,村裏亂成了一團。
    殷秋晚站在三太奶家門口,看著三太奶灰白的臉,又看到小爺爺滿身是血,心裏堵得慌。
    她雖然還不太懂,但也知道以後再也見不到三太奶了。
    劉紅芳拿著東西匆匆跑過來,看到殷秋晚站在門口,趕緊把她帶回了家,她怕閨女受到驚嚇,畢竟這是白事,不管有沒有什麽說法,閨女可不能有什麽閃失。
    殷秋晚搬了個小板凳,乖乖地坐在自家門口,既不會礙事,又能看到三太奶家的情況。
    過了一會兒,劉紅芳把小爺爺的兒子抱了過來,他叫小威,今年剛兩歲,上午一直在他堂大爺家。
    小威身上髒得不成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掏了鍋灶,兩隻手黑乎乎的,摸哪兒哪兒都是黑灰。
    殷秋晚皺了皺眉頭,說實話,她覺得小威挺可憐的,但他實在太髒了,她有點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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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紅芳抱他的時候都隻是虛虛地抱著,可身上還是沾上了灰。她來不及處理自己和小威,外麵又有人喊她。
    她匆匆把小威放在殷秋晚旁邊,叮囑她看一會兒小叔——沒錯,殷秋晚還得管兩歲的小威叫小叔。
    小威坐在旁邊倒是很安靜,殷秋晚不太懂這些,小威就更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剛才他被人抱著看了一眼奶奶,還想喊她,可奶奶沒理他。
    殷秋晚盡量不碰到他,兩人都看著外麵人來人往,誰也沒停下來。
    過了一會兒,小威吸鼻涕的聲音響了起來。殷秋晚扭頭一看,隻見沾著黑灰的鼻涕流到了他嘴邊,他呼嚕一聲吸了回去,嘴邊還留了一些,他舔了舔,還“啪嘰”了一下嘴巴。
    殷秋晚實在受不了了,“呼啦”一下站了起來,胃裏直翻騰。
    她走到廚屋旁邊,拿起地上的洗臉盆,想了想,又換成了洗腳盆,她從缸裏舀了一瓢水,看了一圈,抽出殷振軍的毛巾,走到小威旁邊。
    殷秋晚本來想給小威洗洗臉,實在聽不得他吸鼻涕的聲音,可看到他這一身髒,一時都不知道從哪兒下手。
    她學著大人的樣子,歎了口氣,把盆子放在板凳上,先給小威擤了擤鼻涕,然後用毛巾蘸水給他洗了兩把臉,水一下子就變黑了。
    殷秋晚自己洗臉還挺在行,可幫別人洗還是頭一回,完全不熟練,她胡亂洗了幾下,又把小威的手洗了洗,這才把他的衣服脫下來。
    小威懵懵懂懂的,完全不知道殷秋晚在幹什麽,不過他從小和殷秋晚一起長大,倒也不害怕。
    天氣熱,光著身子一時半會也沒事,殷秋晚把小威的髒衣服扔得遠遠的,又去舀了一瓢水,再次給他清洗。
    這回沒了衣服,連腿和腳都衝了一下,小威總算看起來像個正常孩子了。
    鍋灰太難洗,他身上還是有點黑,但表麵的髒東西沒了,殷秋晚已經盡力了。
    她去屋裏翻了翻,找到一件劉軍的破衣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給小威套在了頭上。
    劉軍都快七歲了,小威才兩歲,衣服穿在小威身上就像一件大袍子,他連路都走不了了。
    殷秋晚也不管那麽多了,總比光著身子強,這麽多人看著,光著身子多丟人啊。
    過了一會兒,劉軍回來了,他看到小爺爺家那邊有很多人,就好奇地過去看了看,然後一臉傷心地回來了。
    劉軍很喜歡小爺爺,殷長安比較嚴厲,小爺爺卻很和藹,他闖禍的時候,都是小爺爺幫他說話。
    小爺爺雖然不愛說話,但能記住他們說的話,劉軍一直想要一把彈弓,可殷長安怕他打到人,一直不給他做。
    有一次,劉軍和別人玩完回來,嘟囔著別人都有彈弓,就他沒有,語氣特別委屈。
    殷長安沒理他,小爺爺聽到了,過了兩天,就給了他一把新彈弓。小爺爺找了好木頭,打磨了兩天,又去街上買了寬皮筋,這把彈弓比村裏其他孩子的都好看。
    劉軍接過彈弓,高興得不得了,圍著小爺爺不停地叫,小爺爺都不好意思了,殷長安把劉軍拉進屋裏,對小爺爺說:“小叔,你別慣著他,這孩子不知道輕重。”
    小爺爺擺擺手說:“村裏小孩都有,注意點就行。劉軍啊,可不能對著人打啊!”
    劉軍興奮地點點頭,保證不會打到人,殷長安無奈地搖了搖頭。
    最後,這把彈弓還是被沒收了,雖然不是劉軍惹的事,但村裏大人都怕了,果斷地把所有彈弓都收走了。
    原來,劉軍的一個小夥伴被他哥哥用彈弓打壞了眼睛,雖然是不小心的,但眼睛卻沒救了,裝了一顆假眼珠。
    從那以後,彈弓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成了違禁品,後來大家才又偷偷地玩起來,不過都不敢讓大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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