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折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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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去春來,時光如白駒過隙,兩年時間轉瞬即逝。
    殷秋晚依舊坐在教室裏那個熟悉的老位置上,距離她升入二年級,還有半年時間。
    由於年齡小,加上經常因病缺課,盡管學校教的知識她都掌握得很好,殷長安還是沒讓她直接升級,於是她成了一年級的“老留級生”。
    在這期間,同學換了一批又一批,可無論走到哪裏,都能有她認識的人。
    今年冬天格外寒冷,過完年殷秋晚就病倒了,一直到正月十五還沒痊愈。
    眼瞅著學校開學已經好幾天了,她心裏愈發著急。好不容易又熬過了幾天,藥剛一吃完,她就迫不及待地跑去上學。
    一路上,她滿心歡喜,腦海裏想著要跟要好的小夥伴們分享過年時發生的趣事。
    到了班裏,她發現同桌還沒來,殷秋晚習慣性地跑去辦公室倒水,又和許久未見的老師們聊了會兒天。
    聽到預備鈴聲響起,她才匆匆往班裏跑,同學們差不多都到齊了,殷秋晚也急忙入座。
    她一邊把水杯放到桌子上,一邊扭頭想和同桌說話:“覃春生,你咋來這麽晚?你…”
    話還沒說完,殷秋晚整個人都愣住了,坐在她麵前的覃春生,人還是那個人,可靠著她這邊的胳膊卻不見了。
    大概是怕天冷灌風,空蕩蕩的衣袖用一根藍色的布條紮了起來,隨著覃春生的扭身,被甩到了後座的課桌上。
    看到殷秋晚被嚇到的樣子,覃春生有些不自然地衝她笑了笑:“殷秋晚,你來了。你過年又病了?”
    殷秋晚不知所措地點點頭,慢慢坐了下來,見覃春生不太熟練地想用左手打開鉛筆盒,她連忙伸手拿過來幫忙。
    那是一個黃色的鐵皮鉛筆盒,上麵印著和小人書上一樣的孫悟空,金箍棒扛在肩膀上,威風凜凜的模樣。
    要是往常,殷秋晚看到這麽漂亮的文具盒,肯定會滿心歡喜地欣賞一番,可此刻,她卻沒了那份心情。
    她把打開的鉛筆盒放到覃春生的桌子上,想問些什麽,卻怎麽也說不出話。
    她心裏五味雜陳,朝夕相處的小夥伴,突然變成了這樣,殷秋晚隻覺得心慌意亂,嗓子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
    她拚命忍著,不敢抬頭,可眼淚還是不聽話地掉了下來,她趴在桌上不敢動彈,偷偷用袖子擦了一把,可淚水卻又源源不斷地冒了出來。
    上課了,因為她坐得離老師很近,餘老師進來時隻是瞄了她一眼,講課的時候就站在她桌子旁邊,反倒沒注意到她的異樣。
    因為掉眼淚,鼻涕都憋在了鼻孔裏,她又不敢出聲擤,沒辦法好好呼吸,隻能嘴巴一張一合的。
    覃春生坐在旁邊看到這一幕,急壞了。他瞅瞅老師,小心翼翼地撕了一點作業紙,寫了張小紙條丟給殷秋晚:你別哭了,我沒事,別叫老師看見了。
    那是不知道花了多長時間才學會的左手寫字,寫得歪歪扭扭,甚至有好幾個字因為不熟練,方向都寫反了。
    看到這樣的字,殷秋晚更想哭了,一想到以後覃春生可能再也沒辦法像以前那樣寫字了,她心裏就難過極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她把頭都快鑽到桌洞裏了,用了好幾塊衛生紙,才把鼻涕擤幹淨,鼻頭被擦得紅紅的,眼睫毛還是濕漉漉的。
    這時,殷秋晚突然想起書包裏放的東西,急忙掏了出來。
    那是從作業本上撕下來的半張紙,打開後,裏麵包著幾片黃色的東西,上麵沾著白色的糖霜。
    殷秋晚用手拈起一片,遞到覃春生手裏:“覃春生,你吃一口,這是薑片糖,過年屋裏來客拿來的,俺哥都不吃,我可愛吃了,專門帶給你們的。”
    說完,殷秋晚又轉身往後排分,後麵坐著的也是她的小夥伴,左邊是楊品品,右邊是徐東鳳。四個人平時前後桌坐著,又喜歡湊在一起玩,關係自然比別人親近。
    三個人接過薑片糖,好奇地放到嘴裏。剛開始隻嚐到甜味,嚼了兩下,又覺得有點辣,還沒多嚼幾下,滿嘴就都是薑的辛辣味,嗆得他們直哈氣,趕緊把糖吐了出來。
    楊品品一邊嘶哈著,一邊問:“殷秋晚,你這啥鬼東西,不就是薑片,還叫啥糖!”
    徐東鳳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她吐得早,沒楊品品那麽誇張,隻感覺嘴裏辣味過後,有一股熱氣:“就是薑,你都吃到薑味了,還吃,怪誰呢!”
    覃春生畢竟是小男孩,還好一些,他隻是苦著臉,趕快把東西吞了下去,沒好意思吐出來。
    殷秋晚一臉不好意思,她把手裏的紙包收起來,衝三人笑笑:“我吃著還挺好吃的,不太甜,沒想著你們也吃不了。”
    說完,四個人都笑了起來,又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說起話來,經過這一打岔,殷秋晚的情緒好了許多,她輕聲問起覃春生的胳膊,快言快語的楊品品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這個時候,村村戶戶都通了電,各種電器也越來越多,有想法的人都在想辦法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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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覃春生的爸爸覃四條托人從外麵弄了一台打紅薯澱粉的機器,快過年的時候才送到。
    本來季節已經過了,暫時用不到,就想著留到來年再用。
    正好村裏有一家紅薯收獲得多,存了一些在地窖裏。聽說有電動打粉機,大家都想見識見識,就把紅薯拿了出來,準備試試機子怎麽樣。
    電動的機器果然速度快,看得大家熱血沸騰。
    人多熱鬧,誰也沒留意,幾個小孩趁大人都去看澱粉過濾,偷偷摸摸地圍在機子旁,你摸一下我按一下,好奇得不得了。
    覃春生因為是自家的機子,就強勢地表示什麽都得他先摸一下。摸到卷筒的時候,因為太高看不見,他就去搬了一個板凳,站在上麵往下瞅。
    與此同時,旁邊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子,正站在插頭旁邊擺弄著電線。他學著大人的樣子,把插頭插到牆上的插口,機子瞬間轉動起來。
    卷筒裏的粉碎刀一動,覃春生的手一下滑了,身子傾斜,半個肩膀連帶胳膊就掉進了卷筒。
    都說電是“電老虎”,果真是凶殘無比。覃春生掉下去不過短短幾秒,他的慘叫聲和孩子們的大哭聲,就引來了外麵的人群。
    覃四條跑過來的瞬間,差點摔倒,他一把上去想抱起兒子,卻無從下手,隻能立即轉身拔下插頭。
    機子停了,有人幫忙托著覃春生的半截身子,覃四條著急忙慌地想把兒子的胳膊弄出來,卻怎麽也弄不出來。
    所有人都聚在院子裏,看著機子流出來的血水,女人都流著眼淚,不忍再看。
    覃春生已經暈死過去了,機子卡著他,幫忙的人也不敢大力動作,叫來的大夫也是束手無策。
    覃四條蹲在地上,無力地抓著頭發,這個人高馬大的漢子,嗚嗚咽咽地哭著,看的人都心酸不已。
    覃春生的媳婦已經哭死過去,眼看著兒子臉色越來越白,覃四條隻能跟大夫說,不管胳膊了,先把人弄出來。
    整個過程中,覃春生昏迷又疼醒過來,孩子們都被趕了出去,剩下的人都不敢看。
    經過一次次嚐試,終於把人抱了出來,此時天已經快黑了,早有人借來了拖拉機,一群人呼啦啦地跟著往縣裏跑,因為鄉裏的醫療條件根本沒法處理。
    年裏年外,折騰了快一個月,覃春生右邊一條胳膊從肩膀下麵整個被切掉了,隻剩下一點點。從開始的害怕大哭,到現在的勇敢麵對,這其中到底是怎麽熬過來的,隻有他自己知道。
    大人總說,小孩子好哄,沒幾天就緩過來了,時間長了就好了,其實,哪有那麽容易。
    原來的覃春生雖然不是特別搗蛋的孩子,但也喜歡上躥下跳,嗓門很大,下課最喜歡和男孩子比賽跑步,他總是跑得最快。
    現在的他,還是會和同學一起玩,用一隻手打打鬧鬧,但不再大聲喊叫,經常靠在門口看別人跑,嘴裏說著加油,卻沒了以前的激情。
    剛開始,大家都怕碰到他,把他當病人一樣,老師也交代同學們要多照顧他,他反而變得很沉默。
    時間長了,他也恢複得差不多了,雖然不像以前那麽方便,但也適應了很多,大家也就漸漸習慣了,有時候甚至會忘記他少了一條胳膊。
    所有人都不在意了,覃春生也自在多了,除了偶爾有人不小心碰到他的空袖子,會後知後覺地讓一下,其他一切都恢複到了正常狀態。
    殷秋晚是班裏唯一,甚至整個學校唯一帶水壺的學生,因為她不能喝涼水。
    鄉下的孩子,從小就對著井水直接灌,不管什麽季節,一到下課,學校的壓井旁就擠滿了人,你壓水我喝水,一個一個輪著來,人多熱鬧,水也感覺格外甜。
    殷秋晚現在已經和村裏的孩子一樣,除了生病的時候爸爸會回來接她去打針,其他時候她都是和小夥伴一起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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