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1章 道上鳴哥,草芥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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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十二點半,車在朗廷酒店門口停下。
    唐閣餐廳在三樓。
    電梯門開,走廊盡頭是黑色實木門框,門口站著兩個穿旗袍的迎賓。
    劉誌學推門進去。
    阿鳴跟在後麵,手不知道該放哪,一會兒插兜,一會兒又拿出來。
    牆上掛著水墨畫,地上鋪的是深色地毯,腳踩上去沒聲音。
    靠窗的位置能看到維多利亞港,正午的陽光把海麵照得發白。
    服務員帶他們進包廂。
    包廂裏的圓桌是花梨木的,餐具擺得整齊,每個盤子邊緣都印著金色的店徽。
    牆上掛了幅字,阿鳴不認識,但看筆畫就知道值錢。
    楊鳴已經坐在裏麵。
    阿鳴站在門口,愣了兩秒。
    他見過很多大哥。
    南城那些,要麽滿臉橫肉,要麽瘦得像猴,抽煙的時候手指發黃,說話的時候嗓門大得能掀房頂。
    眼前這個不一樣。
    身著深藍色襯衫,袖口挽到小臂,坐得很隨意但不散漫。
    臉上沒有疤,也沒有紋身露出來。
    他正在看菜單,目光平靜。
    阿鳴突然想起南城道上的那些傳聞。
    有人說“鳴哥”臉上全是疤,因為十幾年前挨了刀,縫了幾十針。
    有人說他身上紋了十二條龍,每條代表一個仇人的命。
    還有人說他脖子被槍打過,聲音都變了,說話像破風箱。
    可眼前這個人,怎麽看都不像。
    更像電視劇裏那種老板。
    溫文爾雅,麵相端正,坐在那不說話都讓人不敢大聲。
    “坐。”楊鳴抬眼,看了他們一眼。
    阿鳴趕緊進去,拉開椅子坐下。
    劉誌學在他旁邊坐下,給他倒了杯茶。
    阿鳴端起杯子,手有點抖,茶水晃了兩下差點灑出來。
    他趕緊放下,又覺得不喝不禮貌,又端起來,喝了一小口。
    楊鳴沒看他,在和服務員點菜。
    “蝦餃、燒賣、叉燒包,再來一份排骨。”他頓了頓,“你們想吃什麽?”
    劉誌學:“鳴哥,都行。”
    楊鳴看向阿鳴:“你呢?”
    阿鳴搖頭,聲音很小:“我也都行。”
    楊鳴又點了幾個菜,服務員退出去,包廂安靜下來。
    阿鳴坐得筆直,目光不知道往哪放。
    他盯著桌上的筷子,又覺得不對,抬頭看窗外,又怕顯得不尊重,最後幹脆低著頭看自己的手。
    他手心全是汗。
    對於“楊鳴”這個名字,他太熟悉了。
    不僅因為他也叫這個名字,更因為這個名字在南城代表的分量。
    十幾年前,南城黑道有幾個名字是繞不過去的:楊鳴、老五、狄明、朗安。
    他那時候還在上初中,就聽人說過楊鳴的事。
    有人說他手底下幾百號人,南城一半的生意都歸他管。
    後來楊鳴不做了,南城換了天。
    但道上的人提起他,還是要客客氣氣叫一聲“鳴哥”。
    阿鳴因為自己也叫這個名字,沒少惹麻煩。
    他十八九歲開始在道上混,給大哥跑腿,收賬,偶爾打打架。
    有一次去收賬,對方問他叫什麽,他說叫楊鳴。
    對方以為他在裝大,直接給了他兩耳光,說:“你也配叫楊鳴?”
    從那以後,他很少說自己真名。
    別人都叫他“小明”,他也習慣了。
    他甚至想過改名,但改名要跑手續,他懶得折騰,就一直拖著。
    隻是他怎麽也沒想到,有一天會見到真的楊鳴!
    而且是這種場合。
    菜上來了。
    蝦餃皮薄得能看見裏麵的蝦仁,燒賣頂上點了一粒蟹黃,叉燒包掰開,裏麵的肉汁還在冒熱氣。
    楊鳴拿起筷子,夾了一個蝦餃。
    劉誌學也開始吃。
    阿鳴看著桌上的菜,沒動。
    他不餓,或者說太緊張了,根本吃不下。
    他想著等會要說什麽,又怕說錯話,腦子裏亂成一團。
    楊鳴吃了幾口,放下筷子,看向他。
    “你怎麽不吃?”
    阿鳴一愣,趕緊坐直身子:“鳴哥……我……”
    楊鳴笑了笑:“先吃飽。吃飽一會我還有事情要和你談。”
    阿鳴點頭,拿起筷子,夾了一個燒賣。
    他咬了一口,沒什麽味道。
    嘴裏嚼著,但根本不知道在嚼什麽。
    他看了眼楊鳴,對方正在喝茶,神情很淡,看不出在想什麽。
    阿鳴又吃了幾口,放下筷子。
    他實在吃不下。
    ……
    吃完飯,三人離開餐廳。
    車開了十幾分鍾,停在旺角一棟舊樓下。
    彌敦道旁邊的小巷,樓齡三十多年,外牆斑駁,空調外機掛得歪歪扭扭。
    劉誌學帶路,上了樓。
    走廊盡頭是一扇門,門上掛著牌子:黑底金字,寫著“眾興公司”。
    推門進去,裏麵四十多平,還能聞到油漆味。
    辦公桌、沙發、文件櫃都是新的,牆上掛了幾幅字畫,看著像是為了撐場麵。
    楊鳴進了裏間的辦公室。
    阿鳴跟進去,劉誌學關上門,出去了。
    ……
    辦公室裏隻剩他們兩個。
    阿鳴站在門口,不知道該坐哪。
    楊鳴坐在辦公桌後麵,指了指對麵的椅子:“坐。”
    阿鳴坐下,手放在膝蓋上,背挺得筆直。
    楊鳴看著他,沒說話。
    阿鳴被看得不自在,想說點什麽,又不知道說什麽。
    楊鳴開口了。
    他說了很多。
    阿鳴聽著,一開始還能跟上,後來腦子就跟不上了。
    他隻記住了幾個詞:公司、股份、簽字、配合。
    他不太懂,但他知道這很重要。
    楊鳴說得很慢,很清楚,偶爾停下來,問他:“明白嗎?”
    阿鳴點頭。
    其實他不太明白,但他不敢說。
    楊鳴又說了一會,最後問他:“你願意嗎?”
    阿鳴愣了兩秒,點頭:“願意。”
    他不知道自己在答應什麽,但他知道,這是他這輩子唯一的機會!
    ……
    幾個小時後,辦公室裏隻剩阿鳴一個人。
    他坐在沙發上,盯著對麵的牆,眼神有些渙散。
    腦子裏還在回放剛才的對話,但很多內容已經模糊了。
    他隻記得楊鳴說的最後一句話:“你家裏人,我會安排。”
    家裏人。
    外婆。
    他想起外婆。
    七十多歲了,腿腳不好,一個人住在南城老城區的筒子樓裏。
    他想讓外婆過得好一點,想讓她搬出筒子樓,住個有電梯的房子。
    但他沒本事,沒錢,隻能在道上混,今天有飯吃明天沒飯吃。
    現在,楊鳴說會安排。
    他不知道楊鳴會怎麽安排,但他信。
    劉誌學推門進來。
    阿鳴回過神,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
    劉誌學走到沙發對麵坐下,點了根煙:“想什麽呢?”
    阿鳴搖頭:“沒什麽。”
    劉誌學沒說話,抽著煙。
    阿鳴坐了一會,突然深吸一口氣,從沙發上站起來。
    他走到劉誌學麵前,停了兩秒,然後跪下了。
    劉誌學愣住。
    煙夾在手裏,沒動,看著他。
    阿鳴跪得很直,雙手撐在地上,頭低著。
    “你這是幹什麽?”劉誌學皺眉,伸手去扶他。
    阿鳴不起來,抬頭看著他:“誌哥,你答應我一件事。”
    劉誌學看著他,沒說話。
    阿鳴的眼眶有點紅:“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劉誌學歎了口氣,把煙掐了:“你說。”
    阿鳴深吸一口氣,聲音有些哽:“我外婆就我一個親人。我要是……我要是不在了,她就沒人管了。”
    他停了停,看著劉誌學:“誌哥,你能不能,每個月幫我去看看她?就看看她,給她帶點東西,跟她說說話。”
    劉誌學看著他,沒動。
    阿鳴繼續說:“我知道你忙。但我……我沒辦法了……我就這一個親人,誌哥,你答應我。”
    劉誌學沉默了幾秒,點頭:“好,我答應你。”
    阿鳴愣了愣,然後磕了個頭。
    額頭碰到地板,發出悶響。
    他擦了擦眼角,聲音有些抖:“謝謝誌哥。”
    劉誌學扶他起來,拍了拍他的肩,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