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娥這次回田集，心裏頭那叫一個苦啊，麵子算是徹底丟盡嘍。
    她和莊周，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在大娥心裏，莊周簡直就是完美無缺的人。他頭腦聰明，滿肚子都是智慧，待人熱情又善良，模樣更是英俊瀟灑，怎麽看都叫人滿心歡喜。
    可惜呀，老天爺就愛捉弄人。莊田兩家早早就給孩子們定下了娃娃親。
    記得小時候，陽光暖暖地灑在河邊，大娥盯著水裏搖曳的荷花看得出神。一個不留神，腳下一滑，“撲通”一聲掉進了小河。河水“嘩”地一下就把她淹沒了，大娥又驚又怕，連著灌了好幾口水，鼻子酸得像被針狠狠紮了一下。 正巧莊周在附近玩耍，見這情景，想都沒想就“噗通”一聲跳進水裏，三兩下就把大娥撈上了岸。
    一旁的二娥瞧著，笑嘻嘻打趣：“哎呀，莊周抱你上來的時候，就像抱條活蹦亂跳的大鯉魚喲！”
    大娥又羞又急，忙問：“當時我沒穿衣服嗎？”
    二娥捂嘴笑得直不起腰：“穿是穿啦，可衣服全貼在身上，肚皮都露出來咯。”
    大娥臉“唰”地一下紅透了，又追問：“那……那莊周看我的肚皮了嗎？”
    二娥笑得更歡了：“不光看了，你肚子鼓得圓滾滾的，莊周還按你肚子幫你把水弄出來呢！” 這番話，把大娥羞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從那時起，情竇初開的大娥就認定，她和莊周都十多歲了，發生了這般親密的事兒，莊周得對自己負責，而自己這輩子也非莊周不嫁。
    可命運愛捉弄人，莊周早有娃娃親的媳婦田珞。大娥滿心失落，卻沒灰心。她想，隻要莊周和田珞還沒拜天地，自己就還有機會。她暗暗決定，等他們成親後，再打算往後的日子。
    日子如流水般一天天過去，大娥表麵平靜，心裏卻藏著對莊周的思念。每次看到莊周，她的心就像有隻小鹿亂撞，緊張又歡喜。而莊周呢，好像壓根沒察覺大娥的心思，依舊過得自在灑脫。
    在莊周和田珞快要成親的日子，田家提出了退婚。
    田家還向大娥求過婚呢，大娥壓根兒就看不上田需。一瞧見田需那倒八字眉，大娥就覺得惡心。再看看他那張黑臉，心裏頭就直犯堵。她不答應田家的求婚，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心裏滿滿地裝著莊周。可莊周呢，難道就一點兒都不明白她的心思嗎？
    後來啊，機會似乎來了。田家傳出要退婚的消息，大娥心想，這可是老天爺給的機會啊！莊周從小就深得他父親喜愛，說不定這婚一退，自己就有盼頭了。大娥趕忙派二娥去莊周家裏，想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意。結果莊周斬釘截鐵地說，除了田珞，他誰都不愛，還說要是田珞不在了，他也不想活了。這話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子，直直地紮進了大娥的心窩。她滿心的歡喜，瞬間化為泡影。她怎麽也想不明白，莊周為啥就不理解她的一片苦心呢！
    妹妹二娥幾天後就要和曹商舉行婚禮了。大娥心想，莊周都這樣了，自己還有留在田集的必要嗎?留在田集，隻會徒增傷心罷了。
    早飯後，她跟父親說了自己的想法，得到應允後，便讓仆人套上馬車，準備回商丘，她是一刻都不想在這個讓她傷心的田集待下去了。
    馬車緩緩走到村南的小河邊，大娥隔著車窗，隱隱約約看見一個身影，怎麽看都像田珞。隻見田珞蹲在地上，身子前傾，好像在哭泣。大娥心裏一緊，連忙叫停了車，她決定下車去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大娥輕步走近田珞，心中五味雜陳。不知田珞為何這般傷心，她猶豫著開口詢問，打破了此刻有些沉重又寂靜的氛圍。
    田珞離開莊周，腳步沉沉地挪到向南拐彎的路口，心像迷了一團黑霧，迷迷茫茫的。她緩緩回頭，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莊周身上，一下子就想起莊周奶奶和他媽媽。想到要是自己就這麽走了，再也見不到日思夜想的人，她的心像被狠狠揪住，疼得不行。
    生活多麽美好呀！路邊野花熱熱鬧鬧地開著，五彩斑斕得就像大自然打翻了調色盤。微風輕輕拂過臉龐，帶著花草的清甜香味，這就是生活的氣息。可這會兒，田珞滿心都是愁，根本沒心思感受。她實在撐不住，慢慢蹲下，身子縮成一團，就像隻受傷後獨自舔傷口的小鳥，小聲哭起來。
    莊周沒等田珞走遠，心裏一揪，仍不放心，趕忙再跑過去，道：“田珞，我總是心跳？擔心你會出啥事了，你可別做傻事。”
    田珞抬起滿是淚痕的臉，抽抽搭搭地說：“子休哥，我覺得生活太難了，好多事都解決不了，感覺快撐不下去了。”
    莊周看著田珞，眼神堅定又溫柔：“別這麽想，田珞。生活哪能順順當當的，不管碰上啥困難，我和奶奶、媽媽都會一直在你身邊。”
    田珞微微一怔，莊周這話就像一道光照進她黑暗的心裏。她想起這段日子，莊周一家人給她的那些溫暖和幫助。
    莊周接著說：“你看這路邊的野花，不管環境多差，它們都使勁兒綻放。咱們也能像它們一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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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珞漸漸止住了哭聲，抬頭看看路邊野花，又看看莊周。她慢慢站起來，深吸一口氣說：“子休哥，你說得對，我不該這麽脆弱。”其實她心裏清楚，自己終究拗不過父母的，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她此時想把姑娘最寶貴的送給莊周，然後才死。可晚上被看著出不了門，這會好不容易偷跑出來了，她是富貴家的小姐，總不能不顧羞吧。現在就死了，她真是心有不甘。
    莊周笑了：“這就對嘍，咱們一起麵對。”
    田珞說：“子休哥你回去幹活吧，我回家了。”
    莊周回到了地裏。
    田珞考慮著如何去死。
    恰在此時，大娥腳步匆匆地趕了過來。大娥和田珞，那可是打小就一起長大的至交好友。看到田珞如此傷心欲絕的模樣，大娥心疼得眼眶瞬間紅了起來。
    田珞瞧見大娥，就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迫不及待地拉住大娥的手，把心裏積攢的苦水一股腦兒地全倒了出來。“大娥，你說我到底該怎麽辦呀？我要是不尋死，可我那狠心的父母竟然做出悔婚這種事！他們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感受，眼裏心裏全是利益。就因為惠家的地位高貴，非要把我許配給那個表哥惠施不可。可我心裏自始至終愛的隻有莊周啊，我怎麽能夠離開他呢？”
    田珞一邊說著，眼淚又止不住地簌簌流了下來，“可要是真的死了，我又實在是舍不得啊。舍不得我的親人，舍不得像你這樣的好朋友，更舍不得這世間的一草一木、點點滴滴。我還沒好好領略過這世間的美好，還沒真正活過，怎麽能就這麽輕易地走了呢……”田珞越說情緒越激動，聲音帶著濃濃的哭腔，那悲戚的語調，任誰聽了都會覺得無比心酸。
    大娥靜靜地聽著田珞的哭訴，不知怎的，心裏竟鬼使神差地生出了一絲隱秘的想法：“要是田珞真的死了，莊周會不會把目光轉到我身上，然後考慮娶我呢？”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大娥就被自己嚇得不輕。她趕忙在心裏狠狠地把這個念頭推翻，臉上瞬間露出了羞愧的神色。她覺得自己這個想法簡直太可恥、太殘忍了。畢竟，她和田珞可是無比要好的朋友啊！ 曾經，她們一起在村邊的小河邊歡快地追逐著五彩斑斕的蝴蝶，那清脆的笑聲灑滿了整個河岸；在村西頭的柳林裏，她們用樹葉和樹枝假裝做飯，沉浸在那充滿童趣的遊戲中，玩得不亦樂乎；還常常偷偷躲在學堂旁邊，豎起耳朵，如饑似渴地聽莊周他們讀書，滿心幻想著自己也能有一天邁進那知識的神聖殿堂。
    大娥深吸一口氣，努力把那些不該有的念頭統統拋到九霄雲外。她輕輕地握住田珞的手，神情凝重，語重心長地說道：“妹妹呀，你可千萬不能再萌生出尋短見的念頭啦！依我看呢，你不如跟我去宋國國都商丘住上幾天。你不在家，讓田泰叔和嬸子好好嚐嚐失去女兒的滋味，說不定他們就能冷靜下來，重新思量，改變現在這荒唐的主意了呢。”
    田珞漸漸止住了哭聲，抬起那雙淚汪汪的眼睛，仔細思索了一番，覺得大娥說得確實在理。自己如今實在是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改變這糟糕透頂的命運了。反正大娥是自己最信任、最親密的好朋友，跟著她去一趟商丘也沒什麽不妥。要是到時候父親還是執迷不悟，那再做其他打算也來得及。田珞緩緩站起身來，輕輕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咬了咬牙，神色堅定地下定決心說：“好，大娥，我跟你走。”
    田珞坐上了大娥去商丘的馬車，一溜煙似的，消失在萬木蔥蘢的無盡的原野……
    晌午時分，正是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的點兒，可左等右等，始終不見田珞的身影。田珞母親心裏“咯噔”一下，沒來由地慌亂起來。這孩子到底能跑到哪兒去呢？她趕忙放下手裏的碗筷，急急忙忙地在屋裏屋外找了起來。 她先到東屋瞧了瞧，又在西屋翻了翻，南屋、北屋也都仔仔細細搜尋了個遍，可就是不見田珞的一絲蹤跡。田珞母親這下更著急了，趕忙把這事兒告訴了田泰。
    田泰一聽，頓時火冒三丈，氣呼呼地大聲嚷道：“別找了！她愛死哪兒死哪兒去！”那模樣，就跟被點燃的炮仗似的，一點就炸。
    王夫人一聽這話，心裏可不樂意了，氣得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也太過分了吧！田珞難道不是你的親閨女嗎？你怎麽能這樣說話呢！”
    田泰皺著眉頭，沒好氣地說：“她這麽一聲不吭地就走了，名聲可就全毀了！咱們家可是富戶人家，以後官宦人家還能看得上咱家閨女嗎？”在他心裏，女兒的名聲就如同那易碎的花瓶，一旦出現裂縫，便一文不值。
    田珞母親王夫人聽了，雖說心裏氣不過，但還是強忍著說：“那，那咱先別聲張。你去老井旁、南田，還有小河邊找找。我去後花園瞧瞧，再到莊家那兒看看。”
    “中。”田泰應了一聲，便匆匆走出了家門。剛出門，就碰到了鄰居，人家好奇地問：“這都吃飯了，你又要上哪兒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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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泰隨口編了個理由：“我吃過了，這不是沒啥事兒，到田裏轉轉，順便散散心。”
    六月的天，熱得如同一個大蒸籠，太陽火辣辣地炙烤著大地。田泰走在路上，沒一會兒，臉上、身上就全是汗水。這汗水，一半是被這炎熱的天氣給逼出來的，另一半，則是心裏著急給急出來的。他心裏七上八下的，腳步也越發匆忙，眼睛不停地在周圍搜尋著田珞的身影。
    王夫人也在各個地方仔細尋覓著。後花園的每個角落，她都沒有放過。來到莊家，她裝作沒事人似的，連莊家的茅廁，她都找了個遍。
    兩人找了一大圈，最後又回到了家裏。一見麵，彼此都無奈地搖搖頭，都說沒見到田珞的影子。王夫人這下再也忍不住了，嘴巴一撇，眼看就要放聲大哭起來。
    田泰見狀，趕緊訓斥道：“別哭！咱兒子過幾天可就要結婚了。人家曹家把婚禮籌辦得井井有條，方方麵麵都周到得很。咱要是在這節骨眼兒上出了這檔子事兒，女方家心裏咋想還不一定呢！到時候別因為這事兒攪和了兒子的喜事。”
    王夫人聽了，硬生生地把哭聲給憋了回去，眼眶紅紅的，可憐巴巴地問：“他爹，那這事兒到底該咋辦呀？”
    田泰皺著眉頭，沉思了一會兒說：“此事千萬不可聲張，田家的麵子要保住。要是有人問起田珞，咱就統一口徑，就說她去她姥姥家了。我呢，再到咱們那些親戚家裏都找找，說不定她就在哪個親戚家躲著呢。”
    王夫人擦把淚，努力克製住，沒讓自己哭出聲來。
    說罷，田泰匆匆忙忙地出門了，留下王夫人一個人站在原地，滿心擔憂…… 田泰一路奔波於各個親戚家，逢人便打聽田珞的消息，可依舊毫無頭緒，心中的焦慮愈發濃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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