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雷霆手段震黃州,一言九鼎破舊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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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月之期,倏忽而至。
    青陽通往黃州府的官道上,一列車隊正緩緩前行。
    沒有旌旗如林,亦無甲士如雲。
    僅一輛樸實無華的青布馬車,前後簇擁著百名黑衣騎士。
    他們是講武堂五千新兵中遴選出的精銳,沉默如鐵,腰挎製式佩刀,目光沉靜,自有一股與大夏任何軍隊都截然不同的殺伐之氣。
    雷洪與徐文遠策馬,一左一右,護在車駕旁。
    車簾被一隻素手掀開一角,燕青兒探出小腦袋,清澈的眼眸裏滿是好奇。
    “林風,那個高知府真的會擺‘感謝宴’嗎?”
    她湊到車內閉目養神的林風身邊,小聲嘀咕。
    “我總覺得他笑起來皮笑肉不笑的,不像好人。”
    林風眼也未睜,嘴角卻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是不是好人,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是個聰明人。”
    燕青兒歪了歪頭,有些不解:“聰明人就不會做傻事嗎?”
    “聰明人會在明知打不過的時候,選擇一種對自己最有利的活法。”
    林風的聲音很輕,卻帶著洞悉人心的穿透力。
    “他想活,而且想活得比以前更好。”
    “所以,他會比黃州任何人都希望我能把這天,徹底換掉。”
    燕青兒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縮回腦袋,專心對付起點心匣子裏的桂花糕。
    對她而言,這世間的機鋒算計,遠不如一塊甜點來得實在。
    車隊行至黃州府城下時,已是午後。
    府城的城牆確實比青陽高大許多,但城門口卻透著一股深入骨髓的蕭瑟。
    往來百姓神色麻木,衣衫襤褸者隨處可見。
    這與如今青陽人人麵帶紅光、精神抖擻的景象,恍若兩個世界。
    守城的府兵更是歪斜著身子靠在牆根打盹,看到林風這隊氣勢不凡的人馬,也隻是懶洋洋地掀了掀眼皮,並未上前盤問。
    兩相對比,高下立判。
    高士轍的心腹早已在城門等候,引著車隊一路暢通無阻,直抵知府衙門。
    府衙大堂內,早已賓客滿座。
    黃州府下轄八縣,除去已被林風掌控的三縣,其餘五縣的縣令、縣丞,以及府城內盤根錯節的士紳大族族長,幾乎悉數到場。
    他們,才是黃州這潭深水裏,潛藏百年的真正蛟龍。
    此刻,這些人三五成群,看似閑聊問好,實則目光交錯,都在議論著那位即將到來的“青陽林爺”。
    “哼,一個不知何處來的草莽,僥幸得手,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說話的是黃州首富王坤,一個體態臃腫的錦袍胖子,城中半數的產業都烙著他王家的印記。
    旁邊一位麵容陰鷙的德安縣令劉循,搖著頭,壓低聲音道:“王兄切莫小覷。此人能讓高士轍那隻老狐狸都捏著鼻子低頭,手段定然不凡。我聽說,青陽三縣的士紳,被他那套‘均田’的鬼把戲,刨了祖墳,血都快流幹了。”
    “刨了又如何?”
    王坤冷笑一聲,眼中盡是根植於血脈的傲慢。
    “青陽那幫廢物,也配與我等相提並論?我等的根基,在朝堂,在人心!他敢把手伸到這黃州府來,老夫就讓他明白,什麽叫規矩!”
    “不錯!我等才是黃州的根基,他一個外來戶,憑什麽在此指手畫腳?”
    “高知府也是老糊塗了,竟引狼入室!”
    眾人言語間,林風是條過了江的猛龍,可這裏是黃州府,是他們的地盤。
    是龍,也得給他們盤著!
    就在此時,堂外傳來一聲高亢的唱喏。
    “青陽,林公子到——”
    滿堂喧嘩,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如利劍般齊刷刷射向門口。
    隻見林風一襲簡單的青色長衫,負手而入。
    他未佩刀劍,臉上甚至還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從容地仿佛隻是來赴一場尋常友人的宴席。
    雷洪與徐文遠緊隨其後,一個煞氣內斂如山,一個沉靜如水。
    高士轍滿麵春風地從主位上快步迎下,笑聲洪亮而真誠。
    “哈哈哈,林公子,可算把你盼來了!本官望眼欲穿呐!”
    “高知府客氣。”
    林風隻是隨意地拱了拱手,目光平靜地掃過堂上眾人。
    那些方才還大放厥詞的士紳縣令,在觸碰到他目光的刹那,竟不約而同地感到心頭一寒。
    那雙眼睛,太靜了。
    靜得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能將所有人的心思都吸進去,卻不起絲毫波瀾。
    高士轍熱情地拉著林風,一一引薦。
    “這位,是王氏家主,王坤王老爺子……”
    王坤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下巴抬得老高,算是打了招呼。
    “這位,是德安縣令,劉循劉大人……”
    劉循隻是矜持地點了點頭,眼神裏滿是毫不掩飾的審視。
    林風全程含笑頷首,不多一言。
    他的平靜,在這些自視甚高的人眼中,反而成了一種最極致的無視。
    酒宴開始,歌舞升平,觥籌交錯。
    熱烈的氣氛下,是足以將人溺斃的暗流。
    酒過三巡,高士轍站起身,高舉酒杯,朗聲道:“諸位,今日請大家來,隻為一事!那便是,感謝林公子!”
    他將當日在青陽城下,林風那番“感謝之酒”的言論,添油加醋地複述了一遍。
    最後,他對著林風,深深一揖。
    “若無林公子,黃州早已糜爛,我等皆成待罪之身!林公子,是我黃州所有人的恩人!此杯,本官先幹為敬!”
    說罷,一飲而盡。
    堂下眾人麵麵相覷,臉色都變得極其難看。
    高士轍這是徹底站隊,將林風抬到了一個他們必須仰視的高度。
    “鐺!”
    一聲刺耳的悶響,胖子王坤重重將酒杯頓在桌上。
    “高大人,此言,恕王某不敢苟同!”
    全場死寂。
    王坤緩緩起身,一雙小眼睛裏閃爍著狠厲與精明的光。
    “林公子平定流民,確有大功。但功是功,過是過!”
    “我聽說,林公子在青陽三縣,大行‘均田’之策,強奪田產,分與賤民,此等行徑,與亂匪何異?”
    他聲色俱厲,擲地有聲。
    “田產私有,乃大夏立國之本!林公子此舉,是壞了祖宗的規矩,是刨我等讀書人的根!”
    “王老爺說得對!”
    “此乃亂政!我等絕不答應!”
    德安縣令劉循也陰惻惻地開口:“林公子,下官鬥膽一問,你這‘均田令’,可有朝廷勘合?可有戶部朱批?若是沒有,便是無法無天!我等身為朝廷命官,斷不能坐視不理!”
    一時間,群情激奮,矛頭齊指林風。
    這是他們布下的局,他們要用“規矩”二字,將林風死死釘在恥辱柱上。
    高士轍端著茶杯,眼觀鼻,鼻觀心,穩坐主位,一言不發。
    戲台他已搭好,就看林風怎麽唱這出戲了。
    麵對千夫所指,林風臉上,依舊看不到半點怒意。
    他甚至笑了笑,端起酒杯,輕輕呷了一口。
    而後,他放下酒杯,抬眼看向王坤,慢悠悠地問。
    “王老爺,你家有很多田?”
    王坤一愣,隨即傲然挺胸:“王某不才,祖上三代經營,黃州府八成的米糧,都要從我王家的糧倉裏過一道!”
    “哦。”
    林風點點頭,又看向劉循。
    “劉縣令,你很懂規矩?”
    劉循冷哼一聲:“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大夏律法,便是最大的規矩!”
    “很好。”
    林風的目光,緩緩掃過堂上每一張義憤填膺的臉。
    “也就是說,在你們看來,你們的田,你們的糧,你們嘴裏的規矩……”
    他的聲音陡然轉冷,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
    “比那幾十萬快要餓死的百姓的命,更重要?”
    王坤漲紅了臉,強辯道:“此乃兩碼事!賤民之命如草芥,我等百年基業,豈能相提並論!”
    “說得好。”
    林風竟鼓了鼓掌。
    他忽然轉頭,對身後如鐵塔般矗立的雷洪,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雷洪。”
    “末將在!”
    雷洪上前一步,聲如炸雷。
    林風抬手,遙遙一指那個肥碩的王坤。
    “把他拖出去。”
    “砍了。”
    兩個字,輕飄飄的,卻讓滿堂歌舞,瞬間化為死寂。
    所有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王坤先是不信,繼而嚇得魂飛魄散,指著林風,嘴唇哆嗦著不成言語。
    “你……你敢!我……我是朝廷冊封的員外郎!你敢動我,就是與整個黃州士紳為敵!是謀反!”
    雷洪可不管什麽員外郎,他隻聽林風的。
    他獰笑一聲,蒲扇般的大手如鐵鉗探出,一把就掐住了王坤肥碩的後頸,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
    “放肆!”
    “住手!”
    “高大人!救我!”
    王坤的尖叫變了調。
    “唰!”
    雷洪反手拔刀,雪亮的刀鋒劃過一道森寒的弧線,直接架在了王坤的脖子上。
    冰冷的觸感,讓王坤的尖叫戛然而止。
    一股熱流,順著他的褲管汩汩而下。
    整個大堂,死一般寂靜,連歌姬舞女都僵在原地,不敢動彈。
    林風緩緩起身,走到麵如死灰的王坤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平淡得不帶一絲煙火氣。
    “從今天起,在黃州,我,就是規矩。”
    “我的話,就是最大的規矩。”
    他環視四周,目光所及,那些剛才還叫囂不已的士紳縣令,紛紛駭然低頭,不敢與之對視。
    “均田令,不止要在青陽三縣推行。”
    “更要在整個黃州府,推行。”
    “誰讚成?”
    “誰反對?”
    針落可聞。
    林風笑了。
    “很好,看來大家,都沒有意見。”
    他看了一眼癱軟如泥的王坤,仿佛在看一隻螻蟻。
    “念你家的糧倉對黃州還有點用,你的命,可以留下。”
    王坤眼中剛閃過一絲劫後餘生。
    “但是,”林風話鋒一轉,聲音冷酷如鐵,“王家在黃州的所有田產、商鋪,全部充公。一半賑濟貧民,一半,用作黃州新政的啟動資金。”
    “你……”
    王坤氣急攻心,一口血噴出,直挺挺地昏死過去。
    林風看都未再看他一眼,重新端起酒杯,高高舉起,對著滿堂噤若寒蟬的賓客,朗聲笑道:
    “諸位,為了黃州嶄新的明天。”
    “幹杯!”
    堂上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終都顫抖著舉起了酒杯,一飲而盡。
    這一杯,喝下的不是酒。
    是恐懼,是臣服。
    當晚,林風住進了知府衙門。
    高士轍將他送入房中,這位在官場沉浮一生的老狐狸,終是忍不住問道:“林公子今日如此行事,就不怕……激起眾怒,引火燒身?”
    林風坐在燈下,頭也未抬。
    “高知府,你覺得這滿堂的士紳官吏,是‘眾’嗎?”
    高士轍一愣,不知其意。
    林風放下手,抬起頭,笑了。
    “跟一群隻顧自己吃肉,連骨頭都不肯分出來的狗講道理,是沒用的。”
    “你隻有變成一隻,能一口咬斷它們喉嚨的猛獸,它們,才會跪在你的腳下,搖尾乞憐。”
    “至於眾怒?”
    “天下的百姓,才是‘眾’。”
    “他們不怒,這天,就翻不了。”
    高士轍渾身劇震,看著燈下那張年輕的過分的臉,心中最後一點僥幸,也煙消雲散。
    他躬身,深深一揖,直至額頭觸地。
    “下官,受教了。”
    這一夜,黃州府城,無數高門大院,徹夜無眠。
    而林風,睡得格外安穩。